我听到易寒还剑入鞘,然后是衣料窸窸窣窣的声音,估计他穿好衣服了,可我还是低头尴尬地站在那里,没好意思转身。 “雨这么大,你怎么来了?”易寒移步走到我面前,手里拿着块干爽的毛巾,蒙到我头上给我擦着淋湿的头发。 “我自己来吧。”我讪讪地笑了一下,两手抓着毛巾胡乱地揉搓起来,“我来找你好几次了,你总不在。” “我追踪一个人离开了几天,刚回来。”易寒解释了一句,又问道,“你有事吗?” 我哦了一声,连忙道:“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查到凶手没有。” 易寒点点头,转身拉开门出去了。 我愣愣地站在那里,感觉有些不知所措,不由得懊悔,早知道就不这么冒失地跑来了。我本想来找三师兄问问情况,说不定能知道一些有关杀人案的线索。毕竟三师兄是行走江湖的人,有些事情官府查不出,他未必就没有办法。现在赫连钰也在查这个案子,看他整日埋在案牍里快要累死了,我想帮他找点线索,一是此案牵扯到天山派,我怕官府查不明内情,会对天山派不利;二是余老头被杀了,虽然我与他交情不算深厚,却也不能眼看他死得不明不白,无动于衷。 正琢磨着怎么开口,门一开易寒又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个小二,手里端着托盘,上面两只大碗还热腾腾地冒着白汽。 小二放下托盘就退出去了,我连忙把头发擦干,把毛巾搭在一旁的竹竿上。 “过来把汤喝了。”易寒在桌边坐下,端起来一只大碗放到旁边桌上,朝我说道。 我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一大碗黄澄澄的姜汤,闻起来就热辣辣的呛鼻。我最讨厌葱姜蒜之类的东西了,顿时头皮一阵阵发麻。易寒已经端起来他那碗汤,吹一吹再慢慢地喝一口,秀挺的眉峰微微蹙起,热乎乎的白汽从碗口往上冒着,隔着水汽看他的脸,原本冷硬的线条似乎也温润了许多,不再显得那么冷漠。 我在桌旁坐下,端起碗小口小口地喝着,似乎也不是太难喝。 一时间两人默默喝汤,气氛安静的有些尴尬。我闷着头喝汤,直把一大碗汤都喝完了,鼻子尖上都冒出一层细密的薄汗,只觉得浑身都暖和起来,驱散了湿寒。 放下碗抬头看到易寒正在看我,孤傲的唇边还挂着一丝浅淡的微笑,就连那一双清冷的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里面的雪花细细地飞舞着,轻盈而静谧。我愣愣地看着易寒,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笑。 “你该回去了。”易寒忽然移开目光,站起身来收拾两只碗,他的脸色一如往常那样冰冷淡漠,让我不禁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看花眼了? 看到他端着托盘要出去,我连忙站起身叫道:“三师兄!” 他在门口停下来,转身看我。 “我……我想知道杀人案的凶手是谁?” “那不关你的事,知道多了惹祸上身。”易寒冷冷道。 我看着他抿了抿唇,又往前走了几步说道:“大理寺把杀人案上呈到枢密院了,目前他们还没找到线索,但是已经开始怀疑死者的伤口来历,他们已经暗中派人调查江湖各门派的武功路数,只怕很快就会查到天山派头上。” 易寒看了我一会儿,终于走回来放下托盘,在桌旁坐下。 我连忙跟过去坐在旁边,小声地说道:“三师兄,你告诉我吧,万一官府查不明实情,误以为是天山派杀人怎么办?” “是那个瑞王爷让你来问的?” 我愣了一下,顿时脸上红了起来,连忙摇头道:“不是,是我自己想问的。我想着告诉他实情,他可以少走些弯路,也能让天山派免除嫌疑。” 易寒默默地看着我,孤傲的唇紧抿着,苍冷的面色沉静无波,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我心下里有些紧张,连忙解释道:“我小时候瑞王爷救过我,对我有恩,我只是见他查案找不出头绪,想给他帮帮忙。我没想……” “我知道。”话还没说完,就被易寒打断了。我不禁愕然,他知道什么了? “这起连环杀人案是琅琊门所为。”易寒道。 我顿时一惊,瞪大眼睛看着易寒,却见他一脸严肃,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琅琊门和武当、少林齐名,是江湖上顶尖的三大门派之一,而且向来以仁道和侠义著称,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这四起杀人案都围绕在帝都周围,死者有一个军官、一个商人,另两个是普通百姓。表面上看这四个人之间毫无联系,背后却有很大的问题。”易寒道,“那个军官是西郊守备军副将,正将年纪大了,过了秋就会退下来,他是最有利的人选;那个商人表面是做药材生意的,暗地里倒卖古董,上个月京城首富黄百万买了批古玩看走了眼,一下赔上血本,就是被他给坑了。” 我还在想着余老头的死,连声问道:“那另两个普通百姓呢?为何要杀他们?” “看上去是普通百姓,未必就是真的普通。”易寒道,“那天晚上送你回明月楼以后,我重又返回大理寺,结果发现有人夜闯,一直跟踪他四天四夜,结果发现他是先前死了的那个卖豆腐的。” 我听着有些惊讶,难道余老头也是个深藏不露的人?可是我觉得不像呀,他每天除了下棋还是下棋,那么大年纪了,还有什么好藏的?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 易寒看着我,道:“一个军官即将接手西郊守备军四万人马,被暗杀了;一个商人刚刚海捞了一笔,被暗杀了。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我的额头冒出了冷汗,声音有些颤抖:“有、有人想图谋作乱?” “不错。”易寒依旧一脸的冷漠,“琅琊门和朝廷中人勾结在一起,用天山派剑法四处杀人,就是想让江湖中人以为天山派投靠了朝廷,做了朝廷的爪牙。” 我不由得皱起眉头,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天山派几百年来的名声可就全都臭了。江湖中人风光霁月,最崇尚的就是武侠道义和洒脱自由,谁若是投靠朝廷做了走狗,那就会被整个江湖所唾弃,再也抬不起头来。 “师父他怎么说?有没有跟少林虚弥长老解释?琅琊门败坏我们的名声,难道就任他们为所欲为?”我蹙着眉头有些着急。 “琅琊门在江湖上声望颇高,而我们天山派偏居北地一隅,向来和中原武林没什么交道,即使我们解释了,也未必有人相信。”易寒淡淡道。 我闻言沉默下来,心下里有些沉重。 “你不用担心,师父派我下山就是要查清此事,不会让他们奸计得逞的。” 我抬起头看了易寒一眼,默默点了点头。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溅湿了窗台。我看到夜色渐深了,连忙站起身告辞。 易寒看了看窗外,又转头看着我:“雨太大了,今晚住这里吧,我去隔壁。” 还没等我张口,易寒已经快步走了出去。 那天夜里下了一夜的雨,而我一夜未眠,听了一夜的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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