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应棠见芩玉脸上挂了淡淡的落寞,他端起面前那盏酒,啜入口中却似乎变了味道,带着一股苦涩。心中一滞,才发觉不知何时自己的情绪已被她影响,不复原本的淡定从容。 此时琵琶声骤然而停,一曲十面埋伏终了。周围恢复了喧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却明白,方才心里的那场十面埋伏,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芩玉哪知道自己发呆这会,旁边那人早已百转千回,曲子终了她回过神来,见桌上已上菜,旁边苏玉珍夹了一块肉放到她碗中:“听说这两个月你就病了两回,来,多补补。” 她感激一笑,听台上那女子又弹起一曲阳春白雪,这首曲子是她最爱,顿时放下筷子,用心听了起来。一曲终了,忽听耳边那人问道:“苏小姐喜欢这首曲子?” 微一扭头,看到陈应棠淡笑着面对她,轻点了下头:“不错,这曲子时急时缓,文武皆有,当年曾一时兴起学了几日琵琶,师父教的便是这首。” “没想到小姐还会弹曲。” 玉珍在一旁说道:“玉妹妹岂止会弹,我那二叔当年花重金培养这个宝贝女儿,只要她想学的,都聘了名师来教,所以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芩玉听了,脸一红道:“姐姐真会取笑我,这字画能拿出去不丢人就已经不错,琴棋两样,早就忘了大半,哪里担得起精通二字。” 却听玉珍突然一声惊呼:“哎呀,险些忘了重要的事。”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锦盒,不过手掌大小,放在芩玉面前:“说了要送你件稀罕物,打开看看合不合心意。” 芩玉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将那锦盒拿起,轻轻打开,定睛一看,不由惊喜道:“这是......” 陈应棠坐在她旁边,一侧脸向那盒中看去,里面是一块近乎透明的乳白色长形方石,他一看便知,那是块上等的青田石。 玉珍笑道:“我在京城时,恰得了这块石头,想着你一直没有印章,便一直给你留着。” 芩玉知道这石头价格不菲,且极难寻到,正纠结是否该收如此厚重的礼物,却听卢信义说道:“你姐姐将那宝贝石头看的紧,连我想拿去刻章都不给,你就不要推辞了。” 她闻言,只好将那锦盒轻轻合上,冲玉珍感激道:“多谢姐姐相赠。” 玉珍摆摆手:“自家姐妹客气什么。将来成了名,姐姐跟你要画可不许不给。”听得芩玉噗嗤一笑,连连摇头。 “对了,方才为何没见你署名。”苏玉珍问道。 芩玉想了想,说道:“我一女子,不过随手写写画画,署不署名又有何分别。况且万一让老宅那边知道自家姑娘在外面给人画画,不知又要生出多少口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你便取个笔名,否则我这块上等石头岂不是没有用武之地?” 她听了倒也有些道理,却又发起了愁:“姐姐这块石头如此金贵,怕是不敢交给寻常铺子去刻,万一不慎便毁了。” 正为难时,这时陈应棠开了口:“小姐若不嫌,可否将此事交与在下?” 芩玉闻言看向他,先是一喜,接着却轻摇了摇头说道:“怎敢麻烦公子......” 陈应棠笑道:“我平时便喜欢收藏些石头、印章,也认得几个手艺出名的工匠,小姐若信得过在下,便将此事交给我吧。” 芩玉想了想,看了眼玉珍,见她冲自己一点头,才放心将那锦盒递给他,说道:“那便麻烦公子了。” 陈应棠双手接过,问道:“不知姑娘想刻哪几个字?”他一问出口便后悔,她一向低调,连自己买的那幅字画上都没有署名,想必也不愿身边人知道自己笔名。 果然芩玉眉头轻蹙,略一沉吟道:“今日突然得了这宝贝,一时也想不出该如何刻,反正此事并不急,待我想清楚,再告知公子吧。” 他听了点点头,好在她机灵的找了借口,收了锦盒,心情似乎好了些,脑中斟酌着如何将这章刻好。 台上已换了人,唱起余姚腔。饭菜陆续上齐,芩玉饮不得酒,专心吃着碗中饭菜。她口味喜素,专捡着几样素菜下箸,胃口又小,不多时便饱了,专心听起婉转的唱曲。 台上今日唱的是一出书生负心小姐的戏,这一听,思绪又不知跑向何处,只觉得自己便是那成日朝丝暮想盼君归的女子,却不知心上人已变心与别人共结连理。 芩玉从小便不喜那些痴男怨女的桥段,总觉得若是自己,定不会委曲求全,痴痴苦等。直到遇见那人,她才明白,若要将人放在心上,便成了主动投敌的叛将,别人是杀是剐,都由不得自己。 即便如此,她却未曾后悔,从小到大,一旦决定如何做,便不会再回头。虽明知与周淮若多半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她却一根筋要走到底,看看最后等着她的,会是何等结局。 女子如花一样的年华不过几年,她悲凉的想着,自己究竟有多长时间能等下去呢? 回到府中,芩玉简单梳洗便睡下了。这一日过得极累,临睡前看了眼梳妆台上那花,与昨日没有什么分别。闭上眼,一颗心已经麻木,感受不到思念的刺痛,却化作一个个带着哀伤的梦,让她一刻不得安宁。 入梦乡前,半睡半醒中,她想起,还未想好在那章上刻什么字,依稀记得,陈应棠说起两日后便要返回汴梁。困得睁不开眼,她终是放弃,罢了,来日再说吧。 可第二日醒来,便忘了这回事。只因一大早,母亲便叫她一起出门。她迷迷糊糊的听了,也没问要去何处。匆匆用过膳,她跟着母亲上了马车,往城中闹市驶去。 路上,秦氏看着女儿,叹了口气:“玉儿,你年纪也不小,虽说不急着成亲,但总要提前寻着好人家,现在的官小姐哪个不早早的就定了亲,只等过两年嫁过去?” 她看女儿心不在焉,继续说道:“知道你嫌我唠叨,可这事由不得你任性,你父亲他惯着你,是不知道这婚姻大事的重要。男子看的是家世,哪怕续弦都能找个良家女,女子过了这最好的几年,看看媒婆还上门不?” 芩玉知道母亲为她担忧,低低应了一声,也不再说什么。她掀开窗帘往外看去,此处离街市已不远,行人渐渐多了。刚要放下布帘,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呆了一呆,正要仔细去看,却听母亲在一旁问道:“对了,昨日跟你珍姐姐去了何处?” 一晃神,再去看时,周围人来人往,哪还找得到方才那身影。左右寻了片刻,才失望的放下帘子,她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怕是魔怔了,眼前居然出现幻相。不知这磨人的日子,如何是个头? 马车慢慢的驶过周淮若身旁,他并未在意,而是在一座小院前住了脚,轻轻叩了两下门环,吱嘎一声,木门开了个小缝,一名年过半百的男子探出头来,将他打量一番,问道:“这位公子找谁?” 周淮若行了一礼,说道:“在下周淮若,求请拜见司马先生,这里还有引荐信一封,还请转交。” 一只手伸出来,接了那封信,门应声而开,那人向他施了一礼,客气道:“公子请见谅,我家先生轻易不见外人,请公子稍等片刻,待我禀告先生。” 周淮若恭敬应下,门又关上了。他在面上却淡定自若,心里却焦急万分,在门前踱来踱去。他此次前来,虽有举荐信,却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见到那人,只因这位司马先生出了名的古怪,不知多少人吃他的闭门羹,只是事情紧急,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跑这一趟,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要豁出去一试。 不一会,脚步声传来,那老仆将门打开,说道:“先生请公子进去。”周淮若心中一喜,忙迈进门去。大门应声而关,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周围行人来来往往,没有人注意到方才发生了什么。 那厢芩玉跟着母亲下了车,才发现面前是城中最大的布庄,心中奇怪,每年老宅都会送些上等布料过来,虽说那品质缩了水,比不上其他两房,但比起寻常人家却好多了,所以她一家甚少单□□料子。母亲为何要带她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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