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祖

接连不断的阴雨天气，像把椋安城给蒙上一层厚厚的迷纱，加上寒食节禁烟火，陈家祭祖的气氛显得越发庄严而压抑。　　　　作为陈家瓷器生意的未来掌舵人，陈家二小姐陈长宁原本是应该出现在祭祖现场，亲自祈祷先祖佑护未来一年里瓷窑的平安。　　　　但自江都归来之后，陈长宁一直在挂念着釉色搭配的事情，一连在瓷窑住了快半个月，加上连日阴雨，操劳过度的陈长宁病倒了。在祭祖的前一天，父亲拧不过女儿的坚持，打算让下人陪着二小姐一起出门，但结果被陈长安碰见大骂了一顿，便也只好卧床在家。　　　　陈长安前世是个孤儿，除了张老头以外，便再也没怎么感受过亲情的滋味。面对陈氏这一家子，虽谈不上感情有多深，但偶尔触碰到柔软内心的关怀仍让他感动不已，也许是太过来之不易，才显得格外珍惜。　　　　“小姐，你就别乱起床了。”丫鬟桃儿看见陈长宁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便急忙忙的小跑过来，一边压住被角，一边轻声劝道，“少爷可说了，要是风寒加剧，就得唯桃儿我是问了。”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陈长宁笑了笑，微微发白的嘴唇看起来格外的柔弱，“长安虽然有点任性，但也并不是什么大老虎，吃不掉你的。”　　　　“再说了，长安也说了生病要保持空气流通，要常出去呼吸新鲜空气，这样才能好的快。”　　　　“不行，小姐要不就在屋里走走好了，婢子去把窗户打开。”　　　　“或者，我再让大夫来给小姐看看。”　　　　瞧见陈长宁仍一副坚持要起身出门的样子，桃儿最终也只好去旁边多拿了一件大氅，“小姐先披上，出去只能呼吸空气，不能再往桃林里走了。”　　　　“知道啦，就你啰嗦。”　　　　......　　　　陈家以瓷器发家，陈家宗祠建的位置与瓷窑相隔不太远，坐落于鸡鸣山的另一侧。　　　　由于宗祠里陈家瓷窑较近，于是便经常会有人前往清扫打理，清明祭祖的时候也并不怎么需要修葺，一行人摆上新鲜瓜果，烧猪牛羊等贡品，开始正式的祭祖。　　　　说是寒食节禁烟火，但祭祖的时候还是能焚香和烧纸钱的，在每一个陈家人轮流焚香叩头过后，陈老爷子开始朗读祭文，祭文的内容每年都差不多，只是会根据瓷器生意发展而有些许变动。相比于往年的希望追回碧湖青白瓷釉配方的祈愿，今年的则改成愿二小姐和釉匠们早日找到稳定釉色的方法。　　　　祭文过后，众人再次叩拜，随后由长辈们说一下缅怀以及期盼的话，整个祭祖就差不多到了尾声。　　　　由于天气不太好的影响，往年都会多待一会的众人决定早些归家，一行人又开始浩浩荡荡的往陈家大院赶回去。　　　　陈长安打着油纸伞，慢步跟在众人的后边，不时抬头张望层层叠叠的烟雨。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陆天天似乎也找回了年少时对陈长安的依赖感，安静的跟在旁边，手里提着小竹篮子，不时看见路旁开着小花，采上一把往篮子里一放。　　　　从陈家宗祠走回陈家大院需要路过柳叶湖畔，尽管现在烟雨蒙蒙，但柳叶湖边上的各式烟花船舫依旧是热闹非凡。　　　　尤其是临近清明，大部分外出求学的才子也基本归来，而今天，刚好有一群学子聚在柳叶湖畔的金月楼，一番互相恭维吹捧之后，不免提到以前名声大噪的陈长安。　　　　“听说，陈长安近些年都在写一些肤浅的打油诗，不但才华全无，还丢了文人的风骨。”其中一人摇了摇头，眼神轻蔑的说道，“依我看，此子只不过是昙花一现而已。”　　　　“这你消息就有点落后了，前些天陈长安可是才刚写了一首半的诗。”　　　　“对啊，我也听闻了，传言在被舒家退婚后才作的两句诗，好像还是以门下学生的名字来作的。”　　　　“谁无暴风劲雨时，守得云开见月明。这诗，其实看起来还不错，也不算辱没当年的神童称号。”　　　　听闻众人在聊起陈长安的事，一旁的莫轩也凑了过来，随口问了句：“那他另外还写了什么？”　　　　“还有一首是在椋安书院里写的，听说是与圣贤共饮后圣贤送给他的，但这话说出来谁信啊，肯定是他早就写好了的。”　　　　“胜日寻芳沧海湖，归云光景一时新。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这般看来，这陈长安倒也不像近些年的传言所说的那样不济啊。有时间我得去拜访拜访，诸位可有兴趣同行？”　　　　“柳兄还是那么爱才，我看拜访是假，为城主府招揽门生才是真呐。”　　　　“哈哈，柳某就这么点心思，当然瞒不住诸位的法眼，爱才之心，人皆有之嘛。”　　　　......　　　　自陆天天入江都书院以来，因本身长得就好看，又是江都世家陆家家主唯一的女儿，如此佳人，让莫轩一开始便打算将其收入囊中。不仅在平日里备加关怀，甚至还亲自陪着来椋安探亲，但无奈陆天天本身对他仅有师兄妹之情，并无其他，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而这些天看见陆天天一直跟着陈长安，两人相谈甚欢，妒忌之意也越发的堆积。　　　　正当莫轩靠在窗边妒忌横生的时候，陈长安和陆天天刚好从金月楼下方经过，便大声喊道。　　　　“师妹，祭祖归来啦？”　　　　陆天天听闻有人在喊自己，环绕找了一圈，才发现人是在楼上，“莫轩师兄好，今日天气不大好，所以祭祖结束便回来了。”　　　　莫轩把手里的书卷晃了晃，问道，“师妹要不要上来坐会，今日众多才子在此谈古论今，想必能学到不少。”　　　　陆天天望着没有想要停下脚步的陈长安，摇了摇头，“不了，谢谢莫轩师兄的邀请，我们还是要先回去了。”　　　　看到陆天天拒绝了自己的邀请，莫轩心里顿时不爽了起来，在众人面前被自己师妹拒绝，面子上实在有点过不去，于是便假装才刚看到陈长安的样子，故作惊喜般喊道。　　　　“哟，这不是陈长安陈教习吗？我等可真是久仰大名了，今日有幸遇见，不妨上楼一聚？”　　　　对于莫轩的花花肠子，陈长安自然清楚的很，直接干脆的回道，“今日家中姐姐染了风寒，需要早些回去照顾她，我就不打扰诸位雅兴了。”　　　　“也是，陈家的瓷釉秘方丢失，最近生意不太景气。”莫轩阴阳怪气的喊道，“二小姐染风寒还得小少爷回家照顾，要不，改日我送你们几个丫鬟小仆？这样就不用事事都得陈教习亲自去做了。”　　　　陈长安自然知道瓷釉丢失其实跟江都莫家有莫大的关联，此时听闻莫轩竟然开始拿丢失的瓷釉来开唰，陈长安也没法再忍，直接扔下一句，头也不回就走了。　　　　“丫鬟还是留着你们扫墓用吧，不然我怕你们人手不够。”　　　　莫轩这辈子听过很多人吵架，但却未曾听闻这般恶毒的话语，况且还是出自读书人口里，直把他气得浑身发抖。　　　　旁边的人看到此状，纷纷劝道说，“莫兄你也真是的，怎么提起陈家丢失瓷釉秘方的事啊，这可是陈家的心头痛啊。”　　　　但随后又补了一句，“这陈长安，说话也太恶毒了，有辱斯文。”　　　　至于后边的这些讨论，早已离去的陈长安自然不会听的。　　　　只不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倘若有人踩上门来，当然只好让他滚着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