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念旧

林中二人连对了三十余招，瘳振声拼尽全力，黑衣人却有些意兴阑珊，胜负难分之际，黑衣人骤然用剑格住瘳振声的刀，大声道：“别打了！快去救你的同伴吧！”　　　　瘳振声面色一变，退后两步，长刀指向黑衣人道：“你胡说些什么？”　　　　黑衣人悄悄瞟了一眼不远处的阿四，见她不像要即刻离开的样子，心内稍安，赶紧道：“我说都是实情。瘳捕头，柳大人就在前面松林，遭到一群蒙面人的围攻，形势危急。”　　　　瘳振声将信将疑，厉声道：“你是谁？竟敢阻挠刑狱司缉捕人犯！我为何要相信你的鬼话！”　　　　“我……”黑衣人颇无奈道，“我真的不骗你。”　　　　阿四冷不丁插话道：“瘳振声，倘若柳雨牧不来接应你，单凭你一人，似这样缠斗下去，你觉得你可有把握将我们缉拿归案？”　　　　瘳振声面上掠过一丝难堪，“噔”地一声，归刀入鞘，头也不回地疾行而去。　　　　沈湘一手拎着刚刚卸下的锁铐，一手将头簪嵌回阿四发间，望着瘳振声离去的方向，轻声叹息：“可算是走了。”　　　　阿四挑眉：“怎么？你舍不得？”　　　　“哪有？哪有！”沈湘连连摆手，扭头看向一旁伫立的黑衣人，“嘿嘿”笑着，抱拳道，“多谢恩公助我姐妹二人脱困。敢问恩公可否告知姓名，沈湘得空，也好给恩公立个长生牌位，日夜供奉，不忘旧情。”　　　　去你的旧情！　　　　阿四飞起一脚，将沈湘踹了个踉跄，心头狂念：能不给我丢人么……　　　　沈湘扶着腰站定，向如同吃了炝药般火爆的阿四，投去幽怨的一瞥，但见其一脸气急败坏，冲着黑衣人嚷道：“邹济！你干嘛老是跟着我！”　　　　邹济惊喜于阿四竟然早已认出自己，一把摘下头套，激动道：“公输！我，我……”　　　　“你什么呀你？”阿四跺脚，“多管闲事！”　　　　“公输……”邹济不知如何应对，求助似的朝沈湘看去。　　　　沈湘心领神会，“吭吭”干咳了两记，上前扯了扯阿四道：“喂，怎么说方才都是人家帮了咱们，你说话就不能客气些么。”　　　　阿四嗔怪道：“闭嘴，你懂什么？”伸手指着邹济又道，“我警告你，不许再跟过来，听到没有？”　　　　邹济面色焦虑道：“公输，你的处境很危险。”　　　　阿四倔强地甩过头去：“那也是我的事，不用你管。”说着，推了沈湘一把，“别理他，我们走！”　　　　邹济一脸纠结：“你们要去哪？”　　　　沈湘弄不清这二人犯的什么别扭，觉得邹济怪可怜见的，暗中朝他挤挤眼睛，又努努嘴，示意他悄悄跟上。　　　　邹济神色一片茫然，看着沈湘，刚想张口问些什么，骤见阿四转身，锐利的目光在他与沈湘之间打了个转，冷冷道：“你们两个，打算眉来眼去到什么时候？”　　　　邹济惊得面红耳赤，结结巴巴解释道：“公公……输，你……你莫要误会……”说着，求助的眼神又不自觉地瞟向沈湘。　　　　“奴家冤枉！”沈湘吓得一跃而起，一把抱住阿四右臂，将她拖得背过身去，抬腿朝邹济所站方向踢了踢，大声道，“快走！”　　　　邹济这回可整明白沈湘的意思了，她是一语双关，暗示自己离开，目送二人没入林中不见，心中升起诸多惆怅：也许，终究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吧……念及此间，默默地转过身，与她们反向而行。　　　　少了镣铐牵绊，沈湘的脚程倒是要比阿四快。她是闲不住的人，手脚动得不多，脑筋便动得多，脑筋动得多了，话自然就多。她忽左忽右，绕在阿四身边，叽叽喳喳追问：　　　　“拆拆，那小子是谁啊？你们是不是早就认识？”　　　　“照我看呢，这长相还算过得去，武功也好，不知家世如何？”　　　　“我瞧他好像挺怵你的。哈哈！一定是被你整过！我说得对不对？”　　　　阿四顿住脚步，没好气道：“别再这穷叨叨了，他跟我们不是一路人。怎么？救了你一命，琢磨着要以身相许了？”　　　　“这话说得，”沈湘跳过去，一手揽住阿四的肩，一手拍着自己的胸脯道，“我从小到大，什么时候跟你抢过东西？连块糖都不曾，更别说男人了。”摇了摇阿四又道，“哎，我觉得那小子跟你说话的时候，都不敢正眼看你，八成是对你有意思！你却凶巴巴地把人家撵走了，啧啧，拆拆，你好狠的心呐！”　　　　阿四屈臂，朝沈湘胁下击了一肘：“住口。”　　　　“喂，你要不要这么狠……”沈湘松手退了两步，五官纠成一团，嘴里仍在不停道，“我明白了！你撵那小子走，是不愿连累他吧？你明说么，偏要别别扭扭的，惹人误会……”　　　　阿四“嚯”地一下由腰间拔出天工斧，指着沈湘鼻尖，森然道：“大头小壮，我今天非砍死你不可！”话音未落，已“刷刷”劈出两斧。　　　　沈湘狼狈闪过，边逃边叫：“有话好好说吗！拆拆，你千不念、万不念，不念你我多年情分……就冲你这次费这么大劲把我弄出来，如今却为个不相干的男人跟我翻脸……”说着，头一偏，斧子贴面而过，一缕碎发被劲风激起，拂向斧刃，立时便短了一截，她急得直唤，“嘿！嘿！嘿！缺一门，你真要弄死我啊！”连忙施展轻功，朝前方奔走。　　　　沈湘虽说有些胖，可家族渊源，轻功倒是她平生所学最拿得出手的一桩。她使出全力，奔逃了一阵，到了一处岔路口，拿不准往哪个方向去，回头瞅瞅，阿四早已被她甩得不见踪影。　　　　“什么人呀，轻功也太烂了吧……”沈湘嘟哝着往回走，倏地发现林间闪过一道黑影，她心头一震，脱口唤道，“谁？！”　　　　黑影闻声顿住，慢慢转过身来，二人打上照面，不约而同叫道：“怎么是你？！”　　　　邹济又惊又喜跑过来道：“为何只见姑娘一人？”　　　　沈湘不便说就是因为你，被“缺一门”追着砍呢，眼珠子转了转回道：“这个么，我方才与公输比试轻功，她落在后头了。欸，你跟她应该认识不久吧？”　　　　想到阿四数天前为自己解“冤家结”，邹济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转念记起五年前的乌龙事件，又连忙摇了摇头。　　　　沈湘见他胸无城府的模样，叹了口气道：“我与公输相识十多年了，她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我劝你还是趁早离开吧，真把她给惹恼了，她那个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邹济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沈湘皱眉：“我说你别总是点头、摇头的行不行？给个痛快话呗！”　　　　邹济正待回话，突然定睛看向沈湘身后，张了张嘴，又果断闭上了。　　　　沈湘诧异地回头，只见阿四离她不过数丈远近，登时周身打了个激灵，连忙晃到邹济背后。　　　　阿四弓着腰，一手撑着膝盖，一手用斧子点着他俩，气喘吁吁道：“好……好你个沈湘……特意把我甩了……赶着过来，跟……跟他私会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