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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池秉烛披衣看着书,竞日孤鸣像是一刻都离不得他一般,依偎在他怀里,乖巧的贴着他,似乎在看那本书,又似乎不是。    金池又翻了一页书,竞日孤鸣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是睡意来了。    她软声道:“该睡了。”声音娇柔得像个豆蔻少女。    金池就将书放下,将她抱起来,每一步都走得极吻,将她放在床榻上的动作也堪称小心,就在他要撤开手时,竞日孤鸣猛然起身勾住他脖子,金池没什么抗拒的一同倒入了这柔软床榻中。    “睡吧。”金池这么说,他的声音里没有半分暖意。    竞日孤鸣已经习惯了这样,紧紧搂住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睡过去,金池尝试闭上眼睛也睡,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睡不着,他心里有种预感,是关于自己的,似乎在今夜他就能得到彻底的自由了,虽不知这直觉是由何而起,他还是打算趁着枕边人熟睡起身去走走。    他熟练的从竞日孤鸣的禁锢中脱离,披上御寒的斗篷就要出了门,不知为何,走到门前,心里竟生出了不舍,他回头瞥了一眼,竞日孤鸣正搂着被子睡得香甜,一双玉臂露在了外面,他就折了回去,叹着气将背角掖得严严实实的。    他在夜间经常睡不着,所以秉烛夜游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他按照往日的习惯走到了王府后花园中,他看到一朵昙花一瞬收拢花瓣,芳华尽散。    一阵疾风刮来,园中花叶乱飞,他在这纷乱中不动分毫,任由衣袍翻飞。    利刃在空中交接,火星子在他眼前落下,他没有分毫惧色的旁观两方势力在自己面前缠斗起来。    一方是苗疆的护卫,另一方则是取他性命之人。    花叶落尽,苗疆护卫尽数折损,半张脸覆着面具的男子在尸体上道:“我来取阁下的性命,阁下似乎并不惊慌。”    “这条命早已不由我做主了,你若想拿走便是。”    “你倒是个奇怪的人。”    元邪皇的掌中凝出一把刀,月光落在刀锋上,寒光暗藏,生死就在这一瞬间。    姚金池等待着这生死一刻。    “轮回劫·碎苍穹。”    “怒马凌关。”    极招现,风静云定,姚金池躲过这生死一刻。    映入眼中的,是竞日孤鸣惊慌奔来的模样,他似乎还能看到她眼中的泪意,她是这样心机深沉之人,她呀,唉。    元邪皇只料北竞王府会出手阻拦,会有一场厮斗,结果又出现了另一方势力,还是一个熟人。    他一看过去,却没看到那个总是摇着阴阳扇的男子,就看到个头戴帷帽的黑衣人,看那身形,不过是个少女。    这少女同南宫恨是什么关系?    竞日孤鸣几乎是在一切结束的下一刻就飞快的赶往姚金池身边,紧紧搂着他的臂弯,不肯松开他分毫。    姚金池自然而然的将竞日孤鸣的衣襟搂好,也任她搂着自己,他这番温柔相待让竞日孤鸣眼眶微红了起来,她真是怕极了同姚金池天人永隔。    “阁下因何对我夫君下此狠手!”    “我想要拿走你夫君体内的罪海花。”元邪皇道:“今夜你们谁也拦不了我的。”    竞日孤鸣挽着姚金池的手一紧。    姚金池侧脸看了她一眼,也看出了竞日孤鸣强作的镇定,他自然而然的生出疑惑来,那襄助于他的少女道:“高天原之主知道罪海花的作用吗?”    “罪海花聚天下灵能,令枯树生花,红颜如故,死人复活。”    少女又问,“传闻幽冥之地生灵树,亦有罪海花的功效,又传闻有幽灵魔刀,亦通神怪,可这些都是传闻而已。”    “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这世上只有罪海花能令红颜如故,死人复活,无论死了多少年的人,只有罪海花有此奇效。”    元邪皇因她这句话,想到了霜,魑魅之主说霜是她从幽冥之地带回重塑形体而成,可又该用什么来维持这段重塑的生命呢?    罪海花。    “阁下究竟是何人,怎会知此等秘事?”    “我是忆无心,无……藏镜人之女忆无心。”    姚金池听到藏镜人这三个字,不由得分神多看了忆无心一眼,藏镜人,他姐姐姚明月深爱之人,他还记得姐姐同他最后一面说的话。    【金池,我要放弃修行了。】    【为何?】    【我爱上了一个人。】    他的姐姐姚明月爱上了一个人,那个人叫做史罗碧,于是他的姐姐就为了一个凡人,放弃了为仙的机会,彻彻底底的离开了青丘,也离开了至亲。    为何要爱上人类,无论男女,他们都是虚伪,诡谲,自私,贪婪的,甚至,他们的时间只有数十载,如此短暂,短暂得仿佛从未存在过,此后风花雪月,尽是虚无。    ……    姚金池因为前事而分了神,再回过头来,那唤作忆无心的少女已经同那高天原之主说了好些话了。    高天原之主的妻子霜,体内有半株罪海花,至于另外半株罪海花,并不在他体内,他觉得不可思议,他的修为就是在神蛊温皇江半株罪海花封在体内之后,被催动的罪海花灵能自他体内彻底摧毁的。    修为的他同时经脉尽毁,他卧床一年,还得依靠体内罪海花吊着这条命。     这也是竞日孤鸣想要看到的,这也是竞日孤鸣想要的生同寝死同穴。    “这半株罪海花若不在姚金池体内,还能在哪里呢?”    “自然在北竞王手中。”    “呵,北竞王从头到尾没有应和过你一次呀。”    竞日孤鸣道:“罪海花确实不在金池体内,确实也还在北竞王府中。”姚金池被她的话一惊,还未问出口,竞日孤鸣就朝元邪皇道:“高天原之主若要那另一半罪海花,竞日孤鸣愿意亲手奉上。”    “哦,你又要同本皇交易什么?”    “我只是想将府中那一半罪海花送予高天原之主。”    “好,我能否同你一道去取?”    “请。”    竞日孤鸣的手自姚金池臂弯中抽出时,姚金池正垂首看她,她亦深深的看了姚金池一眼,那眼神就像当年,她将化为狐形的他钉死在树上时看着他的眼神。    一如既往的执拗,疯狂,不肯放过他。    她说:“金池我去去就回,你要等我。”    他知道的,无论怎样,他都逃不过竞日孤鸣的掌心了。    纵然经脉能通,修行能补,姚金池都逃不过竞日孤鸣的掌心了。    幽灵马车在密林中穿梭。    月光如银线透入那枝叶中,偶尔无意钻入扬起的车帘中,一瞬间照在车中男子那英俊的侧脸上,下一瞬间,月影移动,那张脸又陷入黑暗之中。    黑白郎君南宫恨因心内积了些许郁气,不自觉的就疏懒了会儿修炼,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之前忆无心坐过的地方,心里更生难言郁气。    【黑白郎君,我们便在此地分开吧。】    【不自量力。】    【对了,黑白郎君,这一路多谢你了。】    【只是顺道捎你一路】    【捎我这一路,就够了,多谢你。】    南宫恨记得忆无心在掀帘离开时的那一眼,她分明是在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人,至于那别的什么人,他心里也有数。    这世上只有一个黑白郎君南宫恨,他不会是任何人的替代。    ……    幽灵马车一路疾奔终是到了罪海花生长之地,不知从何时开始,四处都在传北竞王为续她夫君的性命,将罪海花给他服下了,南宫恨本也以为如此,因缘巧合下居然遇到了半株还存活于世的罪海花,那时候他灵能充沛,并不需要此物,现下却是不同了,魔伶困住他时不要他性命,反倒是日日吸收他周身灵能,用以巩固她自己形体,他强行一搏,脱离她的禁锢,失去了修炼了数十年的灵能的他,如今勉强维持寻日里三分样子。    他这种情况,唯有服下罪海花,重塑形体,灵能再生。    罪海花周围植被颇多,在这夜晚中,无半点鸟叫虫鸣,南宫恨却听到了旁人的声音。    “这是哪里?”    “罪海花生长之处。”    “?”    “罪海花汇聚众生灵能,我们是借它开启通道,所以我们能就出现在这里。”    “……你手中的幽灵魔刀不也能汇聚灵能开启通道?”    “它不能。”    “诶?”    那女子轻呼一声,南宫恨便听得咔嚓声,那分明是罪海花被摘下的声音。    “……”    “服下它。”    “这……”    南宫恨当即就冷哼一声,走了出去。    这一出现,两人中的那名男子似笑非笑道:“南宫恨。”    这男子同他一模一样。    至于那一道的女子,分明是长大了的忆无心。    眼下花园中只剩下忆无心同姚金池了,姚金池思量了好一会儿才道:“姐姐她,如今可好?”    出乎意料的得到了这样的回答,“娘亲她,已登仙道。”    “姐姐她不是要同你爹亲在一起吗?”    “娘亲在生我那一日算是历经劫数,修得了圆满,也就成了仙。”    “可姐姐她……她……”    她怎么愿意离开呢?    “这不就是天道造化吗?”    “天道造化?”    “上天令娘亲同爹亲相爱一场,又令他们分离,犹如露水与叶,短暂相遇,各得圆满。”    姚金池神色微动,“这对姐姐同你……同姐夫来说,实在是太过艰难了,也苦了你。”    “舅舅。”    “怎么了?”    “你的经脉还能修复,修为也能……”    姚金池打断了忆无心的话,“无心,有事情是不用再提了。”    关于他能离开竞日孤鸣,关于他能重回青丘,关于所谓的自由的一切,都不用再提了。    “我知道了。”    无论是眼前这个还活着的姚金池也好,还是那个世界已经死了的姚金池也好,他们都是一样的,走上了一样的路,困在了同样的地方,爱上了同样的人。    不同的是,今夜的姚金池,此世的姚金池,尚在人间。    一个人去或留,执拗或让步,总是因为他能活着,才能有无数的选择。    今夜真是月朗风清,令人心平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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