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兰宫内，穆贵妃正侍弄着花草，姹紫嫣红，错落有致地布了满院，慕元珣为她捧着盆水，边陪着她说话。“今日，万贵妃在殿上所提之事，珣儿不必放上心上，若她再提，我自会向陛下回禀，只要陛下不允，她便也断了这个念想。”穆贵妃款款道。 “是，儿臣并未挂怀。” “她今日故意拿露茶香说事儿，不过是想提醒陛下你杀了戚之仁一事，此人一死，并未攀扯到他们，他们倒要反咬。你回京不久，对这党同伐异之事自是生疏，万事小心。”穆贵妃语气渐冷。 “是。” “对了，一直也没问你，那个叫洛雪的女子——”穆贵妃停了手，直起身子，往盆里净了手。“我听璟儿说了，倒也是个有见识、有胆魄的，难得是救了你的命。” 慕元珣沉默着，穆贵妃见此知他是上了心，“我本以为是个乡野村姑，却不想是个玲珑通透的奇女子，你长了这么大，也没对谁上过心，若不是声名受损，暂且收了做个侧室倒也不错。” “母妃知道，儿臣并不在乎这些。况且，不瞒母妃，儿臣的正妃之位只会为她而留。”他眉目真挚，口气决绝。 穆贵妃心内讶然，却不曾流露分毫，只说道：“你父皇那……” “无关紧要，只是现在说这些毫无意义。” “难道她……” “世间的任何流言蜚语都不会中伤她，只是险恶的人会拿它做文章，那万贵妃故意扯到制香人，又提起万子妍，不过是想引起父皇不满，当场定下我的婚事。”他并未接过穆贵妃的话，却说开去。 “不错，她定是以为陛下对你跟洛雪的传言不满，才借此推动你跟万子妍的婚事。只是，我也想不明白，你父皇自你们回京后功过不论，不赏不罚，真叫人捉摸不透。”穆贵妃蛾眉微蹙。 “不管如何，儿臣自会小心，母妃不必担忧。” “嗯。”穆贵妃眼梢带笑，温柔地望着他，“你久在边疆，我日夜记挂，就怕你饮食不惯，你呀，从小就挑剔，今日来，我让人给你做了些平素爱吃的点心，来尝尝。”说着，便拉起慕元珣的手在桌边坐定，忙着给他夹这夹那，看着他一点点吃下去，方才心满意足。 京郊官道，大路两旁齐齐种着水杉，炎夏时节，偶有微风拂过。一辆马车正不紧不慢地往京城方向去，车内传来少女阵阵欢笑。 “哎，洛霏，这快到京城了，是不是心急得不得了？”洛雪勾着洛霏的脖颈，坏笑道。 “大热天的，离我远点！”洛霏红着脸，急着推开她去。 “是啊！大热天的，看把你热的，小脸蛋儿红扑扑的，别中暑了，不行让洪伯给你把把脉。”洛雪叹了口气，幽幽说道。 “你这个促狭鬼！”洛霏向洛雪扑去，闹成一团，果真觉得热，气得出了车厢，坐在车夫身边。 洛雪看向依旧不适的洛霓，关切地摸了摸她的额头，“快了，估摸着天黑前能进京，霓儿，你再忍忍。”洛霓自洛香城一路走来，受不了马车颠簸，身子不适，听说快到了，脸色好转了许多。 “洪伯，你还在想着那些病症？”洪伯沉默不语，神色不霁，洛雪知道他在思索着什么，早先经过邠县一村庄歇脚时，遇到几个病症相似的村民，虽然洪伯给把脉并开了药方，却隐隐觉得病症蹊跷，只是暂时不得其解。 洛雪觉得车内有些闷，探出头去，想起洛霏那日来找她的情景…… “什么？你要进京？” “嗯，而且我想让你跟我一同去。”洛霏肯定地说。 “好好的，干嘛要去京城？”洛雪一头雾水。 “实不相瞒，我是为了宇文邺才想去的京城。” 洛雪瞪大了眼睛，恍然大悟，一把拔了洛霏头上的发簪，“我就说嘛！当时我就觉得奇怪，你老实交代，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你不知道，他在洛香城的时候，我们也一同经历了不少惊险的事情，怕你担心，一直没说。我喜欢他，可他似乎总在回避我，但我能感觉到，他至少不讨厌我，他走了这么些日子，我也惦记了这么些日子。所以，行是不行，我总要去弄清楚。”洛霏一口气说了许多，洛雪很受震动。 “可是？你不是不知道，他是燕国质子，你想同他一起……”洛雪迟疑着。 “我知道，只要他对我有意，刀山火海，我同他一起！他若无意，我也守着他，助他一臂之力，成他所愿。”洛雪彻底无话可说，她折服于洛霏的执着与勇气。只听洛霏继续说道：“我们都一样，无父无母，无牵无挂，唯有彼此相互依靠。我想过了，你如今声名受损，在这地方待着也毫无意义，不如跟我一同进京，彼此有个照应，洛霓那儿我也知会过了，她说你去她就去。还有霖儿，你不觉得他应该换个环境成长吗？但我也不强求你，你若不愿离开这里，我就自己去。” 洛雪去找洪伯商量，洪伯长叹一声便同意了，洛雪只当是怕她在这里嫁不出去才同意的，并未多想。一行人收拾妥当，别了涕泪交错、哀嚎长叹的莫大娘，离了洛香城，向京城而去。 此时，洛雪正凝神思索，她答应洛霏来京城，有没有那么一点是因为那个人？她不知道。天空高远，炎日刺眼，她虚眯着眼，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 忽地，一道身影在她面前晃过，是霖儿，他受不住闷，前去探路了，他一面施展轻功，一面向洛雪打着手势。洛雪急忙缩回头，对洛霓说道：“霓儿，前面有歇脚的地儿，我们休整一下再进京。” 天气炎热，自有做南来北往的旅客生意的人，只在官道旁支起简易的遮阳帐篷，备些马粮，再提供些茶食就行。洛霓出了马车透了气，顿觉舒爽，一行人歇了脚，复又进车厢，洛雪四下没见着霖儿，便随他去，他这一路不是飞就是走的，左不过离得不远就是，该出现时就会出现了。刚要上车，方才想起水壶尚未加水，又折回店家要了些水，发现一身着青色长袍的男子正轻轻倚靠着所牵的马，脸色不红，反而有些泛白，她上前递去一香丸，那男子警惕地看着洛雪，洛雪倒笑了，明眸皓齿，“怎么？我看着像个冷面杀手？还是招摇的骗子？” 男子不语，皱着眉头，并不接那香丸，洛雪也不恼，“放心，你看我。”说完就着那香丸嗅了嗅，“看吧？没问题，只要嗅一下便可。”见他仍没反应，“这年头，好心当做驴肝肺，不要拉倒，不出十个数，你就要倒。”洛雪咕哝着，要将那香丸收了，却一把被那人抓住手腕，都是要倒的人了，手劲儿倒不小，洛雪腹诽着。 只嗅了两下，那人便恢复正常，“多谢姑娘！方才是在下小人之心了。”男子正色道，风姿儒雅，气度不凡。 “不必，举手之劳。这天这么热，你就是再急，也不能不要命啊！” “事出紧急，所以没顾得上休息，多谢提醒。不知这是何药丸？竟有此奇效。” “这不是药丸，是香丸。不过无所谓，药香同源嘛！喏，送你吧，我们快到了，车上还有个大夫，你比我们需要它。”洛雪笑意盈盈，一眼秋波，顾盼生辉，伸出手去。 男子摊开手心，触到洛雪的指尖的刹那身子猛地一顿，竟有些窘迫，“姑娘可是进京探亲？” “探亲？呵呵，我们就不能去闯天下么？”说完，洛雪扫了眼马车。 “噢？京城的天下可不好闯。”男子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 “是么？谁知道呢！知难不退才是成事该有的态度，不是么？”洛雪作势要走。 “敢问姑娘芳名？”男子忙问道。 “萍水相逢，不必。” 男子眼见着洛雪的马车疾驰离开，恰一骑马之人与那马车交错而来，见了他即刻下马来，“莫遥，久等了，走吧。”却见他不动，便循着他的眼神望向马车消失的方向，一拳轻击他的胸口，“怎么了？”那来人问道。 林莫遥方才回过神来，“没怎么，遇到一个颇为有趣的女子。” 来人轻哼一声，颇为不屑，他心里装着世间最有趣的女子，却远在天涯。 “元珣，走吧，得在天黑前赶到邠县。”说完两人上马离开，扬起一片尘土。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