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贵妃寝宫内,沉香轻燎,满室馨香,万贵妃穿着家常轻薄衣衫,正躺在榻上盍目养神,由着侍女捶腿,听得小太监来报说父亲万国公及兄长来访,便起身屏退左右。父女、兄妹相见后,只听得万国公说道:“听说陛下已交办了康王殿下好几件差事,如此娘娘便无需忧心了。” “唉——”万贵妃叹道,“怎的不忧心,自太子洛香城之行,到如今,既折了戚之仁,又损了赵同,就连瑱儿都要被禁足,下一个,不知是谁?”保养甚好的脸庞因忧思显出岁月雕刻的痕迹。 “娘娘放心,陛下正值盛年,朝局平稳方为根本,这样频频动作,反而会犯了陛下的大忌。”万国公花甲之年,毫无老态,早年曾领军打仗,体魄健壮,此时正端坐于椅中,冷静有气势。 “对、对,父亲所言极是。”万荃唯唯附和着。 万贵妃蹙眉扫了眼座下毫无主见、诺诺称是的兄长万荃,满心不悦,想她父亲一世称雄,却生了个如此不出众的儿子,能力平平,只在户部任了个无足轻重的职位,从前父亲年富力强时不觉得有什么,如今老父两鬓斑白,渐渐体会到无人帮衬之苦。又想起她那一双侄子、侄女,侄女倒还好,是个可提携的,偏偏侄子是个纨绔,文治武略他是一样不沾,在世家公子里头也是下乘。“听说前阵子游园会上,子昂出了大丑,你也不管管,纨绔子弟的那些不良习气他是一样不少,将来如何能堪大任?”她斥道。 “妹妹说的是,回去我便说他。”万荃点头应着。 “妍儿的亲事我也跟陛下提了,可都被挡了,如今,佑王又对一个民间女子着了迷,这下更没谱了。本想着让妍儿嫁进佑王府,即便不能拉拢佑王,也好掌握他们的动向,即便将来……我万家也好因着这层关系能够有个退路。如今可难了。”万贵妃蹙眉道,烦心的事情是一桩接着一桩。 “娘娘勿急,皇家血统不容玷污,只是一个民间女子,最多娶进门做个侧妃,想做正妃,陛下是万万不会准的。”万国公道。 “那爹爹,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万贵妃问道。 “瑱儿便安心办着差事吧,至于那个叫洛雪的民间女子,既然她是佑王殿下的软肋,那便从她着手吧。”万国公捻须道,眉间闪过一抹老辣狠厉之色。 “是。”万贵妃应道,“事到如今,也容不得功亏一篑。早知今日如此艰难,倒不如当年……” “住口!”话没说完,便被万国公厉声喝止。万贵妃立即噤声,转而同她父兄细细议了其他事宜。 春夏之交,气候无常,绵长的阴雨天,对洛雪而言最是难熬,众人皆不让她多在店里照应,她自己则是另一番说辞,难受的时候更应该让自己忙碌才对,以转移注意力,即便如此,也架不住众人的劝,好在如今苒姨同洛霓亦能将店里照应得很好,她便乐得自在。这一日,她去佑王府寻元珣,进了门便听红樱说他正在书房同几个名医议事。“名医?好好的找名医做什么?”她很是好奇。 “为了你。”红樱道。 “为我胸口疼的老毛病吗?”洛雪心内一暖。 “嗯。这都是好几拨了。但凡有点名声的都让殿下请来了。只是议来议去都未见成效,开的药方殿下都不满意。” “你忙你的,我去瞧瞧。”说着便径直往书房去,红樱也不阻拦,慕元珣的书房除了他准入的,其他的一概不准进,洛雪自然是例外。 在正厅稍向东北角的地方,穿过一段长长的抄手游廊,是一处被浓密的植被覆盖的院落,幽谧清雅、古朴大气,前面临水的是书房,后面是卧房,中间则种着千竿修竹,墨绿一片。洛雪到时,大夫们早已散去,慕元珣正捏着一沓药方,一张一张细细对比着,看着看着,一对剑眉则越拧越紧,显然很是不满。“论医术,我只信洪伯,他给我治了这些年,要有办法他早就想到了,你呀,再也不要费那个心了。洪伯要是知道你这么做,一定会气得跳脚,说你质疑他的医术。”洛雪一边走到他身边一边笑道。 “洪伯的医术自然天下无双,不过术业有专攻,世上疑难杂症这么多,说不定也有那专治胸口痛的良方。”见是洛雪,他瞬间舒展了眉头,露出俊朗的笑来。 “那也是可遇不可求的。再说,我这毛病也不影响什么,找点事情做着也便不觉得了。” “小痛也磨人,总归有办法的。这是什么?”慕元珣看向洛雪提着的小竹篮子,里面一个一个的小布袋,不知包着什么,散发着淡淡的并不恼人的香气。 “这是零陵香,灵香草做的,这个时节,它正开着花呢,难得这两日开了太阳,我赶着采了许多,刚采的呢一点香气也无,非要用文火慢慢烘烤到八成干才渐渐出香气,再放在大太阳下完全晒干。”她说着,示意他将那些小布袋取出递给她,她则一个个的放在书架上,“最后用小布袋包好,放在书架上,防书虫效果最好。我院子里还晒着许多,那些也不用布袋包了,下次我带来直接给你一片片夹在书册里,连书也染了香气呢。” 两人一个接、一个放,正说着话,丹枫急急进来,见洛雪在此,知道慕元珣从不避讳她,便直接说事情,“殿下,刚刚得到消息,宇文公子重伤回府。” “什么!”洛雪惊道。 “他开始行动了。”似乎这在慕元珣的意料之中。 “你是说他故意受伤的?你知道他要做什么?”洛雪暂时还想不到宇文邺的目的所在。 “确切地说,这应该是他自己设计安排的。”慕元珣道。 “到底伤势如何?”洛雪问道,此时,她还是更关心他的伤势。 “很重,据说差点危及性命。”丹枫道。 “他疯了么!”洛雪道,“洛霏知道吗?” “应该还不知道。” “我去找洛霏。”洛雪急着跑出去,“你们让洪伯去看看。救命要紧,其他的容后再说。”她向慕元珣道,留下一道倩影。 清和镖局,洛霏正在教年轻镖师们习武,忽地见洛雪翻墙落地,“霏儿!”刚站稳,她便叫住洛霏。 “怎么了?”洛霏知她这般定是出了大事。 “宇文邺受伤了,你快回去。”她凑近她低声说道。 “什么?”洛霏听她如此说,刹那见便不见了人影。 洛雪刚要跟着离开,只听得身后传来一阵虚弱的声音:“洛姑娘,许久未见。” 洛雪循声望去,方才看见习武队伍前面坐着无痕公子,今日骄阳如火,他却依旧带着那方面具,穿着厚实的衣衫,一副很是虚弱畏寒的样子。镖师们悉数散去,洛雪上前,“今日事出紧急,未经通报便擅闯镖局,还望公子海涵,下次定当赔罪。”她作揖道。 “小事一桩,姑娘不必挂怀。”他笑道,面色泛白。 “你身体抱恙吗?请大夫看了吗?”洛雪问道。 “看了,姑娘忘了?我是开镖局的,最不缺大夫。”他有气无力地说道,“不过残躯一副,前阵子雨下得太久,都发了霉,今日出来照照太阳。”他自嘲地笑了。 “公子休要如此说,活着总是好的。”洛雪向来不会说安慰人的话,又很着急,“今日确实有事,先告辞。” “是宇文公子出了事?”无痕目视前方,一改方才自怨自艾的模样。 “你知道?”洛雪很是震惊。 “姑娘又忘了,我是开镖局的,除了护镖之外,偶尔还卖卖各路消息。”他未看向洛雪,依旧直视前方,缓缓说道。 洛雪不知他的深浅,思忖着该如何答话,他却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露出一抹笑,说道:“姑娘不必多虑,对于宇文公子,我毫无恶意。估摸着他的伤也不轻,你带着这个,续命的良药。”他从袖口取出一个褐色釉瓶,递给她,看出她的迟疑,继续说道:“我们镖局,除了大夫多,救命的药也多。你若信我无痕,便拿着。” 很奇怪,洛雪对他,有种说不出的信任,她伸手去接那药瓶,方看见他一双手,上次见面天色已晚,并未注意,此次才看清这双骨节完全变形的手,可怖骇人,只看一眼,她便将头扭开去,匆匆道了谢便要离开,将要踏出门的那一刻,她鬼使神差地转身望了他一眼,他整个人完全松懈着靠在椅背上,似是耗尽所有心神,一双眼却紧紧盯着她,深邃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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