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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氏没走两步路段我就能感觉得到她脚步的轻飘,路上她慢慢的缓了脚步,甚至每隔一段路程还稍稍停了一下下,接着又慢慢放出脚去开始走路。  “一个人皮壳子”我心想。  程氏的底子已经被补药烧干耗空,可也是因为这补药本该有用的那些个效力,堪堪还撑着她这个干壳,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内里的那一口怨气。  怨妇的精神力量不是一般的强大,那不屈不挠的怨火能炙烧所有她看得到的人,我有幸在前世的两个同事身上见识过,很可怕也没救的。  眼前的程氏让我想起了前世的空气球,想起《熊出没》播出后,广场上小孩手里拽着的熊大和熊二模样的空气球……那个世界已经离我很远,没想到今天我还能想起来。  正要转移视线消去眼中滋出的那一股子酸,瞥眼看见自己还搀扶着的这位,勉强压制下来的烦丝从心底又止不住一根根钻了出来。  凉亭里围栏边上的长椅前,我忍住了想要掏出手绢擦拭灰尘的冲动,搀着程氏的胳膊狠狠心就让她直接坐上去了。  等她坐好,看她慢慢的定下神气,我走过一边去看亭子外正开着的美人蕉。  纯红的品种,那花红得跟刚洒出来的血一样,这植物活得够拼的,难怪小资们说要生如夏花。  花的莫色让我心烦,我想我大概真的是老了。  “你在看什么?”程氏问,没话找话的音调有些别扭。  “花。”  “嗤,不过是一丛美人蕉,有什么好看的。”程氏别扭的音调顺了些。  强压心头的烦丝噌噌噌的飙高狂舞,我卸下脸上绷紧的神经换上笑转过身去看她。  “怎的不好看,都说愿生如夏花死如秋叶,人活一世精彩莫过于花之绚烂,我看这红花便觉得见着了活生生的命一般,多瞧一眼都觉得精神了些。”  程氏闻言一怔,继而呵的一声冷笑,把脸转过一边,嘴里慢慢念咂着“生如夏花死如秋叶”这句话,神态又是各种转变。  我转过身去靠了柱子继续看美人蕉。  “你年纪轻,有心计又有手段,眼看着将来还有大把的时光可以作为,春风得意自当喜欢瞧那鲜亮的,在你眼里我该就是那张秋叶了吧。”   背后,程氏说得酸溜溜,我不想接着她的话说就没有吭声,一时间亭子里特别的安静。  想了想觉得就这样冷了场也挺没意思的,缓了缓心气于是我就说:“人活一世谁都有花季落叶时,你毕竟活了不小岁数,此刻老了便是老了,有什么好自怨自艾又疑人看低的?我自然也会有年老色衰的那一天,只是你这身子若不及时调理怕是等不到见那一天了。”  “你,是在关心我吗?”半天,程氏在后面问了一句。  “也算是吧,虽说如今我不太喜欢你,可也不至于盼着你去死,毕竟是你生出了我这身子,给过我一条命的,你若死了我也就没有可以依靠的亲人了。有你在跟前我总也忘不掉你做过的事,可你若没了……呵呵,横竖都是命,就这样吧。”我说道。  程氏酸笑着讥讽:“命?你还说要生如夏花什么的,怎的就认命了?”   我也笑了:“不甘平庸的之人愿为夏花,可我懒,活一天我就想舒服一天,吃好喝好玩好住好睡好,这样的日子过得才叫美。夏花?谁愿做谁做去吧。”  “那你方才还说……”程氏有些不解。  “哦,对,我是说过看着那花长精神,但我只想就想吃饱喝足了舒舒服服的看花,我是不愿成天拼了命的劳累的。有些人有些事我可以不去计较,毕竟过日子要往前看,老惦记着以前的事情累得慌,但是有谁要从头到尾都诚心的想着算计我,不叫我今后的小日子好过呀,呵,你懂的。”  我回头挑了眉毛对着程氏飞眼一笑,施施然转回头45度看天。  天色还早,大概是这世界的四、五点钟左右,也不知道这程氏的话头还要兜上几个圈子才能奔向正题。我接着去研究美人蕉。  “你说,你外祖家过了那么些天了也没个回信,那是……”身后的程氏像是自言自语。  “外祖母当初不甚明了这莫府藏着的种种勾当,还念着跟您的几分母女之情一时脑热这才上门又出手把程嬷嬷和陈小二这几个贼子给带走,想必她把人带回去之后打探清楚也想明白了也就后悔了吧,她知道咱们母女除了他们程家无可依靠,索性就先把咱们给晾到一边。我也是高估了外祖母对您的情分,也不知外祖父知道这事了没有?他对您的情分还剩有几分?帮与不帮他们终会给我们传个信的,咱们还是耐心等等吧。”  “等等?”程氏气愤了起来。  等程氏恼够了,我背对着她来了一句:“其实,要解决所有这些麻烦还有一个最好的办法。”  “什么办法?”虽然我后脑勺没长眼睛,但是我就觉得程氏在问这话的时候好像是站起来了些。  我轻轻的说:“杀了他。”   半天我听到亭廊边上长椅上传来一些细微的声响,程氏的屁股应该随着她喉咙里那声轻短的‘啊’字着陆了。  院子里高树绿枝里一只虫子开始弄出一阵阵桀桀声,我小时候抓过这种爱在热天瞎起哄的虫子,是种全绿的大号蚱蜢。这种虫子振翅擦腿弄出的声音尖锐高扬并且还会跟声波一样起起落落,比那大苍蝇模样的蝉还让人烦。噪音配着燥热的天气很容易让人起杀心,特别是我正面对着鲜红如血的美人蕉花瓣。  沉默,静寂,一时间凉亭里没有了人声。亭子外头的虫子不厌其烦的扯着抑扬顿挫的调调,我的心思随着时间在流转。我手上从来没有沾过人血,但我真的能杀人吗?下得了手吗?话虽说了出来,我还是对一时爽口说出的话感到困惑了。  我抱着胸斜靠着亭柱看着亭外的花草,想要再往深处和宽处思考些问题,但是精神聚集不上来,我不想面对程氏,只好让自己定定的发呆。  看着天上的太阳渐渐西沉,靠着亭柱太久我周身有些发麻,我竖竖肩松了松身上的筋骨转身走向程氏。  在程氏跟前蹲下,我仰着脸去看她。这女人的脸木木的已经没有了表情,眼睛像装上了一层蒙蒙的毛玻璃,让人找不到她眼里的光。  “回去吗?”我第一遍问,程氏没有听见。  “母亲,我们回去吧。”第二遍我加重了音量。  程氏像是才听到我说话,蓦然神光回到了眼睛,恍惑的转眼看向我,似乎在分辨我刚才是不是在跟她说话,我又跟她提了第三次。  这回她总算听到了,眼帘垂下微微点了点头。我搀起她的胳膊与她一起慢慢的走回去。  晚饭是在程氏这里用的,彼此都是慢慢静静的吃饭,没有多说一句话。  第二天,刚起床就听一旁伺候穿衣的墨兰说,静心园那边传话,让我今天在那边用饭,今天?!三顿?!  一整天我在程氏那里除了跟她打招呼说过两句话之外,动嘴的时候就是用来吃饭。一天里程氏很安静,我也很安静,面对程氏的沉默和戚伤我除了安静不想再有其它作为。  第二天,静心园那边继续传话,又是一天安静的三顿饭。  第三天依旧如此。  第四天,我起早,不用来人传话就自觉到静心园,并留在那里吃上三顿饭。  为什么会这样?我想有些事有些话我和程氏彼此都已经明白不用再说出口了,饭桌上才好表达的诚意,我懂了。  第五天,晚饭前,在静心园里,丫头传话说程府来了人。  “老侯爷说,此事他已知晓,请姑奶奶和表小姐毋躁,老侯爷会想法子处置此事。”过来的老仆如是说道。  我与程氏对望一眼,心下明了。  这老仆说的是‘老侯爷’而不是‘老夫人’,看来事情发展有转机,我们要等着老侯爷的第二次传话,届时见面了才能见真章程。  对我而言接下来的问题是:还要不要继续在程氏这边吃晚饭?吃完了这顿,那明天、后天呢?我总得要找一条面子上说的过去的借口。  想了半天我认为得吃了这顿饭,然后借说要静心打算今后的路子有事再过来商量云云就行。  又一个问题被我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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