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后，沈忆背着书包回家，书包里装着一本政治书，书页里夹着一张薄薄的文理分科表。沈忆一口气儿从四楼跑到二楼，在二楼楼梯口站了一会儿，心想：若能够遇到他，就填理；若遇不到，就填文。 她装作漫不经心地走在二楼走廊，接近11班的时候，心砰砰直跳，可惜从最西边的楼梯口一直到最东边的楼梯口，她都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身影。 沈忆笑了笑，这应该就是天意吧，连老天都不让理科来折磨她。 “沈忆沈忆，等等我！” 是闺蜜许乐彤的声音，她也在11班。 沈忆回头摆了摆手，驻足等她。 “妞儿，是不是等爸爸我呢” “是啊，爸爸等儿子呢！” 二人自从幼儿园就厮混在一起，互称损友。 “对了，沈忆，你是不是决定选文了，我记得你一直想学新闻，当记者来着。” “是啊，我可是要做优秀战地记者的人！”没有遇见那个人，就算了吧,“你呢，选理没跑了吧！” “还是妞儿了解我，今儿个竟然有人劝老娘学文！我就是学理累死，也不要成天背政治、历史！” “你啊，就是懒癌晚期患者，你要对理科再稍稍用心一点，肯定能挤进前100。” “哎呀，我没你那宏图大志，300来名晃荡，够考个一本我就很满足了。” “是啊，你这燕雀安知我这鸿鹄之志啊!”沈忆闲闲地说。 许乐彤作势掐住沈忆的脖子，“沈忆，你找死是不是！” “你们班前三是不是都选理了啊！” “是啊，没听说他们有选文的。你问这干啥？” “随便问问。” 一向神经大条的许乐彤没有看到沈忆一闪而过的落寞神色。 二人在校门口分别。 沈忆步行回家，室内很安静，爸妈已经睡了。 沈忆洗漱完，回到卧室，扭开台灯，把那张薄薄的分科表平放在书桌上。她托腮看着窗外的夜色，很静谧的夜，将圆未圆的月亮静静地挂在夜空。 沈忆侧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表，十点了。她想宋诚越那个夜猫子应该还没有睡吧。 电话拨出去，两秒后被接通。 “哥…” 声音很软，略带了一丝哭腔。 “阿忆，你怎么了？你在哭吗？”声音很是焦急。 沈忆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染了哭意，遂吸了吸气，稳住音调。 “没有，哥，这么晚给你打电话没打扰你吧？” “怎么会呢，你知道我习惯熬夜的。倒是你，这么晚还不睡给我打电话，肯定有什么大事儿。” “哥，你觉得我选文好还是选理好？” “你怎么了，不是一直都是决定选文的吗？我记得你爸妈也是支持你的啊。” “是，但我现在有些不确定了。”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 “因为一个人？”宋诚越的声音低沉好听，像今晚的月色一样温润，可是听在沈忆的耳里却有种让她想哭的冲动。 “是。”宋诚越听到电话那头低低的应答声。 宋诚越心下了然。他这个妹妹一向执着，认定一件事就不会轻易改变，一直以来做战地记者都是她的梦想，她这个年纪还有什么能扰乱她的心呢，大概也就只有这一点了。 “我的建议是跟随你的心。问问你自己，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但是无论选文还是选理，都不要后悔。” “嗯，谢谢哥。” “快睡吧，今晚别想了，分科表也不是马上就要交的。” “好。” 挂断了电话，她拿起水笔，轻轻地在意向那栏写下“文科”二字，然后将那张表重又夹回政治书里。 明天就是期末考试了，她是应该听哥哥的话快点睡觉了。 沈忆坠入一个梦境里，她第一次离那个人那么近，她甚至嗅到那人身上干净清爽夹杂着淡淡洗衣液的味道，她挽着那人的胳膊说自己要学文，下一秒那人却狠狠甩开她的手，说“我最讨厌文科了！”然后，那人竟然凭空消失了。沈忆呆呆地站在原地…… 沈忆醒来，脸上有皱皱的不舒适感，她竟然哭了？墙上的表时针和分针连成一线，六点了。 “沈忆，起床啦！早餐给你放桌上了！”是妈妈的声音。 沈忆慢慢穿衣、吃饭，思绪仍停在梦境里。 如果…她选理科的话，会不会离他近一些。 但她很清楚，自己的文科成绩明显好于理科，相较于理科的不友好，文科对她而言可爱程度多的不是一点点。而且自己的志愿是新闻，纯文科，没必要学理折磨自己。 可是，那个梦那么清晰，预示了什么？是不是，一旦选文，往后的日子里，离他会越来越远？ 她使劲摇摇头，她不能因那一点虚无缥缈的感情冒险选择一条自己不喜欢也不擅长的路。 是了，就这样吧，她已经填了文科，分科表上不允许存在批划，也许这也是为什么明明在期末考试后才交的分科表，她昨晚就早早填好。 不留给自己后悔的余地。 她压下心中的不确定感，出门上学。 因为还未分科，九门课都要考试，考试开始时间很早。 第一考场永远都是这样，很安静，大部分人埋首看手中的资料。 沈忆一进考场，就看到顾书辰坐在靠窗第一位，正微微侧头向外看着什么，漫不经心。沈忆经过那扇窗的时候也向外看了一下，一棵大树，枝繁叶茂，生机勃勃。但是除了绿得发亮的叶子，的确没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地方。 也许，只是打发时间。 沈忆的座位在顾书辰的斜后方，直到考试铃打响，监考老师开始发放试卷，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视线一直定格在他身上。 可是，如果她选文了，这一点光明正大看到他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仅如此，文理科虽同在致远楼，但理科在一到三楼，文科在四到五楼，很少有交集。如果沈忆选理的话，以她的成绩，大概会被分在16班，理尖2班，而顾书辰肯定会被分在15班，理尖1班，两班共用老师，教室相邻。 考试铃再次打响。沈忆收敛心神，开始答卷。语文考卷题目难度中上，5分的古文填空她昨晚刚好复习到，作文也写得颇为顺利，整张卷子做完，还剩七、八分钟时间，她检查了一遍答题卡后，习惯性地看向那人的身影。顾书辰坐在窗边，挺直着脊背，奋笔疾书，沈忆猜测此时的他会是微皱着眉头，给作文结尾。果然，两分钟后，顾书辰搁下笔，沈忆在他的斜后方，只看到他明显舒展了的脊背。 沈忆无声微笑，她曾无数次听许乐彤说起顾书辰在语文课上被语文老师点名批评的事。 上学期寒假，沈忆曾多次在图书馆看到顾书辰，其中有几次沈忆看到他桌上摊放着学校统一发放的作文稿纸，寒假里学校共布置了四篇作文，她就看到他写了四次，每次都是微皱着眉，停笔后微舒一口气。 似乎是…惧怕写作文。 原来…他也有不擅长的吗？ 这样感觉…他也不是那么遥不可及的啊。 一个理科好到爆、文科十分不擅长的大男孩？ 沈忆一向烦恼夏日过分热情的阳光，可此时阳光斜斜的映在顾书辰身上，那么柔和可爱，顾书辰的侧脸沐浴在阳光里，愈发清逸。 “Shall I 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 “我能否把你比作夏日？可是你比夏日更加可爱也更加温婉。” 莎翁所言极是。 喇叭里传来“考试结束”的提示音，沈忆回神，等待监考老师收卷。 沈忆想起宋诚越昨晚在电话里说的话，“问问你自己，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究竟…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呢？ 或者说，选文科，自己会不会后悔？ 沈忆做出了一个决定。 五分钟后，沈忆站在班主任老卓的办公桌前，手里捏着那张薄薄的分科表，手指上的汗微微浸湿那张表。 沈忆：“卓老师，能再给我一张分科表吗？那一张填错了。” 老卓很看重这位认真踏实的学生，边从柜子里抽分科表边说：“唉，分科后我就教不着你了。” 老卓，女性，教物理，教学能力在年级里数一数二，更难得的是，这位老教师很是平易近人。年级里的小道消息说老卓是要教理科尖子班的。 沈忆：“卓老师，我决定选理科了。” 老卓手一顿，严肃道：“沈忆，我记得之前你一直是要学文的呀，怎么突然就改了呢？再说你的文科成绩要好过理科成绩的呀。” “……”沈忆默然。 “是不是别人的话影响到你了？咱们学校虽说是有些重理轻文的，但不管怎么说，以你的文科成绩不用有这些顾虑的呀。你选文科的话，肯定是年级重点培养对象的。” 沈忆：“卓老师，我更喜欢理科。”她平生第一次对自己的理想说谎，竟然脸不红心不跳，连她自己都诧异得很。 “那好，老师知道你是一个很有主见的孩子，但还是希望你能慎重考虑一下，最好还是和父母商量商量。但你选理科，老师也是支持的，你的理科成绩虽说没有文科好，但进理尖2班也是肯定的啦，说不定，老师还能继续教你呢！但咱们相处一年下来，老师的确是觉得你学文要比学理轻松一些。” “好，谢谢卓老师。”沈忆拿到新的分科表，道谢后离开。 晚自习后，沈忆回家，客厅的灯光竟然亮着，爸妈还没睡，这不太符合逻辑啊。 沈妈妈何秋萍女士听到女儿开门的声音，扬声道：“小忆啊，换好鞋子来客厅，妈妈和你聊几句。” 沈忆大概知道妈妈想跟自己聊什么了。 “爸呢？” “他今天值班,”沈妈妈顿了顿，继续说:“小忆，今天卓老师打电话来，说你决定选理科了是吗？” “是。” “可是妈妈记得你一直是想学新闻的呀？” “……不是的，妈妈，我…我现在又想学…学土木工程。” “真的吗？”沈妈妈了解自己的女儿，吞吞吐吐，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真的！” “妈妈不希望你后悔。” “我不后悔！” 女儿的神情很坚定。 “好，你表哥今天也给我打电话，说你大了，有些事情就让你自己决定，只要你自己不后悔就行。” “谢谢妈妈！” “这有什么谢不谢的啦，快睡吧，明天不是还要继续考试吗？” 沈忆洗漱回房，想了想，还是给宋诚越发了一条短信： “谢谢亲爱的表哥，我决定选理科了！” 很快收到回复： “祝你在数理化的世界里自求多福！” 沈忆看着手机界面微笑。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理科，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欢顾书辰，比喜欢文科还要喜欢的那种。 她无法预知未来的事情，她不知道这样的选择是对还是错，或许也没有什么对错。至少，她知道如此选择不会让自己后悔。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