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酒 仙 彩灯满街,观者如潮。 威风锣鼓铿锵,八抬大轿飘荡。彩弹从张牙舞爪的龙口中飞出,落到人群中,引起一阵恐慌和骚乱。 八抬大轿立刻向肇事现场冲去,灯火管制官从轿内伸出头来大喊大叫“惹事生非,无法无天,罚金两千。” 威风锣鼓震天响,官兵齐声呐喊,令箭飞出,肇事灯主乖乖献金。执行官手握红包心花怒放,大轿耀武扬威,游人纷纷退让。 执行官的眉头突然又皱了起来,惊讶万分地瞪圆了眼睛。一个毛头小子挡住他的去路,不知退让,还向他喷云吐雾。 “呀呀——呀呀,”执行官立刻大叫起来。 顿时,烟花弹在毛头小子身前身后爆响,令箭飞去。小子立刻傻了眼,扔掉烟头,跪地求饶。 执行官从轿上下来,围着毛头小子转来转去,狂笑不止。仿佛看到了一个怪物,大声骂道“大胆的蟊賊,见了老爷不知规避,屁股上还敢冒股烟,知道老爷是干什么的吗?拿钱来!” 毛头小子叩头如捣蒜“大人高抬贵手,小弟家境贫寒……” 执行官拈出毛头小子衣袋中的香烟笑道“牌子不错呀,老子还没吸过这么好的烟呢。(把烟狠狠地摔到地上。)拿下!” “大人侥命。”一个妙龄小女子突然跪到执行官面前说“小女愿为夫抵债,望大人笑纳。” “哈哈!”执行官仰天大笑。 官兵们捉住小女子,举过头顶,塞进轿里。把冲过来的毛头小子打翻在地。 威风锣鼓重新响起,八抬大轿扬长而去,执行官与小女子在轿里相视而笑。 巨型彩灯《酒仙》——细长的酒流从一个堪比芭比娃娃的小姑娘高举过头的《青蒿》酒瓶中落到老叟捧着的酒碗里,满了的酒碗渐渐地下沉。做为跷跷板另一端的老叟身子渐渐升起,冲向斟酒的小姑娘。当他的嘴唇就要亲到姑娘的脸蛋时,小姑娘急忙转过头去,给了他一个后脑勺。 酒从沉下去的碗中泼了出去,轻了的酒碗重新升起,老叟落回原位,小姑娘也转回身来。于是,酒又从她的酒瓶中重新流淌下来…… 酒不醉人人自醉,酒碗一满就要冲过去亲斟酒小姑娘的老叟又不能逐愿的窘相、小姑娘每次都会抹搭下眼皮,飞快地把头转开的机灵劲儿。都让观者忍俊不止,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到了灯前,他们就停下脚步不走了,仰起脸看着,张开嘴笑着,一遍又一遍。直到他们看够了,笑累了,才把位置让给后来者。于是,新的一轮开心的笑声又在节日明亮的夜空中迴荡开来。 在彩灯高大的灯座里,燕红柳往放有潜水泵和加热器的桶里加“酒”。王正正则盯着老叟。由于天寒地冻,酒碗挂冰,重量增加。跷跷板失衡,老叟恢复原位困难。所以,王正正必须时不时拉他一把。忙碌中,灯前一阵阵开心的欢笑,透过座上的缝隙,可以看到驻足灯前的一张张笑脸,两个幕后人忘记了寒冷和疲惫,感到了他们的工作没有白费劲。 威风锣鼓在灯前摆开方阵。 “好酒!好酒!”执行官从轿上一下来就一迭声地大叫起来“拿酒来——拿酒来——” “酒家,拿酒来。”官兵们齐声呐喊。 王正正“燕子,上,给他们接酒。” 一人高的灯座上挂了冰,燕红柳爬不上去。急不可耐的执行官在灯前又蹦又跳,不停地喊叫。王正正急了,蹲下去抱住燕红柳的一只脚,一直腰把她托到灯座上面。 突然出现在小姑娘和老叟之间亭亭玉立的燕红柳,让全场顿时惊讶得没了声息,又马上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典当行露台上,栾也、铁嘴和众人一道为燕红柳欢呼雀跃。 燕红柳拿碗去接酒,老叟一定是把她当成了小姑娘,立刻毫不客气地冲过来亲她。弄得不知所措的燕红柳为难极了,整个的街道上立刻就被山呼海啸般的欢笑声所淹没。 王正正把老叟推了回去。由于用力过猛,老叟仰在后面再也没有起来。为此,官兵们笑得前仰后合,鼓手们也忘了他们的舞蹈和演奏。 燕红柳端着酒碗,转过身来“长官,酒来了。” 执行官一看酒家竟是自己的妻子,不禁大惊失色,恨不得地上有个缝儿钻进去。好在涂满油彩的大花脸让燕红柳一时没有认出这个执行官竟是她的丈夫。 田喜九双脚一跺,举起大袖子遮住脸,踉踉跄跄、躲躲闪闪地跨步向前,接过酒来。用一种宛如小公鸡般尖利的叫声喊了一句“谢谢!”一扬脖把一碗酒倒进嗓子里。然后,一迭声地高叫道“好酒!好酒!尝银五千~~” 执行官让燕红柳怔了一下,终于认出了他的真面目。可是,面对四面八方,此起彼伏的欢呼声,燕红柳无暇顾及自己的丈夫。忙着向各方沸腾了的观众鞠躬,道谢“谢谢——谢谢——谢谢大家,谢谢各位尝光。我在这里代表我们牤牛河移民新村的兄弟姊妹们向全市的父老乡亲拜年了!” 燕红柳的声音不大,又有点怯场。然而,她的朴实的话语,亲切的声音打动了每一个人。立刻为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所淹没。 燕红柳“欢迎大家到牤牛河新村做客。我们新村生态园林美,喝了我们的《青蒿》酒,一定会长命活百岁。我们那儿的大饼子,大煎饼,大葱蘸大酱,地道的农家味儿。保证让你吃了这顿想那顿。……” 顿时,场内“青蒿,”——“好酒!”,“青蒿,”——“好酒!”的呼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主持人“彩灯年年有,今夜更美丽。请看《酒仙》灯前一张张的笑脸,请听那响彻夜空一阵阵开心的欢笑声,这是颁给《酒仙》制灯人的最好的奖赏。” 颁奖台上,燕红柳从市长手中接过奖杯高高举起。严寒让她的围巾挂上晶莹的霜花,两颊白里透红,仿佛化了妆,涂了胭脂一般娇艳动人。 “……万众欢腾的狂欢夜,美丽与快乐同行。我想大家一定不会忘记今晚给我们带来彩灯特等奖,亭亭玉立、温文尔雅的牤牛河新村园林工会主席燕红柳女士,她天使般的清纯和美丽给我们留下了永生难忘的记忆。大家说对不对?” “对---”、“好酒——”、“好酒——”主持人热情的调侃赢得了广场上众人一致的欢呼。 苗笛和栾也站到一起,为燕红柳几乎喊哑了嗓子。朝走下颁奖台的燕红柳奔过去,不约而同地拥抱她。这是燕红柳万万没有料到的,在那个特殊的时刻,失控的情绪似乎也变得可以理解。可她还是不能接受,只是,她来不及反抗,他们丢下一句“祝贺你……”就没影儿了。 燕红柳马上又被记者和观众围住,让等在台下的王正正靠不了前。 看着电视转播中的燕红柳,铁嘴对栾也说“去请燕主席和记者,我要在山庄为她办庆功酒会。把《酒仙》的专利买下。” 栾也“我怕请不动她。” “上少年宫找田经理,让她丈夫领你们去。” 田喜九和小女子韩一冰在少年宫清点罚款,听见门外杂乱的脚步声,两人急忙把钱装进包里,从后门溜掉。 走廊里,提着盔甲的官兵们窜来窜去。 月上中天,彩灯依然明亮,王正正在无人观赏的彩灯前独自徘徊。一辆大巴在他身边停下。 “王老师,上车。”燕红柳推开车门喊。 王正正上了车。燕红柳说“你不回去,还在这儿干啥?” 王正正“找你。” 燕红柳“找不着就回去呗,一个大活人还能丢了。” 王正正“田喜九呢?” 燕红柳“喝酒去了,今黑不回去。铁嘴要给办庆功宴,说刘书记和你都在那边。我到那儿一看你不在,就溜出来了。” 王正正和燕红柳站在满载晚归观灯人的车厢中摇摇晃晃,人们把他们的视线不时投向为街灯照亮的燕红柳的脸上。 窗外闪过山庄门前田喜九和韩一冰的身影。王正正想仔细看时,拥挤的人头,眼前的胳膊已经把他们挡住。他瞅瞅燕红柳,她显然什么也没有看见。 浩月当空,有如白昼。失去了白日喧哗的大地上,只有一个又一个红灯笼还在夜半的空中寂寞地亮着。 下了车,王正正和燕红柳沿着发白的乡道向新区走去。好象怕打扰这个依稀可辨又扑朔迷离的梦幻般的世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若即若离,犹如童话国里的两个孩子。 进入居民区王正正的家就到了。分手时王正正脚下有些迟疑,燕红柳也有些踌躇,可是,他们还是分开了。 没走多远,街道上突然窜过的一只夜猫让燕红柳立刻停下了脚步,王正正也不由自主地向她回过身去。燕红柳无助的目光让他又毫不犹豫地走了回来,对她说“我送你。” 燕红柳与王正正并肩而行,寸步不离,两只大眼晴恬静得象个婴儿。这些几乎每个白天都会走过,在夜深的寂静中却变得神秘莫测的街道不再让她感到忐忑不安。 深夜中与异性相伴,履行一个保护者的义务,唤醒了王正正身上男人的责任感。他警惕地注视着每幢楼舍、树丛投下的与白昼不一样的可疑的阴影,谛听着每一个细微的声响中隐藏着的不测,时刻准备冲出去,与来犯之敌大战一场,不惜象英雄一样献出自已的生命。 十几分钟的行程就这样便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连一个人影都没有碰到,燕红柳的家就到了。在燕红柳家的楼头,王正正停下脚步,看着她向楼房那头一步步走去,进了最后一个单元。 王正正转身就要离去时,楼那头突然窜出的两个男青年随后也钻进了那个单元门。这让王正正的脚马上又停了下来。他后悔自己没有把她送到楼上,看着她进屋。或者,就象过去那样到他非常熟悉,做过多次倾心交谈的屋里小坐一会儿,然后告辞。可是,那都是白天,而且,这次燕红柳也没有邀请他。虽然,他十分清楚不论是白天还是夜晚,自己都不会亵渎她的盛情。不过,他也不会象白天那样容易接受。一念之差竟让她此时落入风险之中,后悔也晚了。他站在那里紧张地谛听着,准备楼道里一旦传出声响便立刻冲进去。庆幸的是他等了半天什么动静也没有出现。 二楼阳台的窗户打开,燕红柳伸出头来,向刚才分手的楼头那边张望,明亮的夜空下已经见不到王正正的踪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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