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应有瓜葛

苏澄扬替她将玉簪埋进土中，填平碑前冷土。直到起身掸落自己双襟武服上的零星泥土，转眸见她依旧神色惊恐的坐在地上，一副见鬼模样。常年征战磨炼心性，他早已练就一番将喜怒哀乐掩于心底的本事，委实震惊于过往真相，只是不显山露水罢了。　　　　“来，快起来，你起来说。”苏澄瑛连忙走上前扶起这认定的大嫂。　　　　“你你你你们...怎么...什么时候...我...”她得见苏澄瑛的面更是连连震惊，连句整话都说不利索，她着实未想到身后一直有人，也未想着除自己外还有人择这夜黑风高前来祭拜。　　　　苏澄扬剑眉皱的更紧了些，一个姑娘家本就不可孤身来这林野，更何况这大晚上，未加半分防备之心，遇上些见色起意的歹徒可还得了？她是不知近日长安因她造访引起的轩然大波么！　　　　今日他去兵部，连年近半百的兵部尚书都向他打听她姓甚名谁，处北藏哪个部族，年方几何。他心头窝火一句未答，只临走时道句：尚书大人，你欠本将军那两万两军饷，三日后，将府遣人来取。　　　　苏澄瑛见大哥不言语，便替大哥答道：“大哥傍晚回府途径医馆时，福大夫讲你会来，大哥怕你一人不太安全，便命我一同前来保护你。”　　　　这理由对她而言新奇得很。许是自作多情时日久了，如今连句为何如此都不愿多问，何况她不傻，那男人担心旁人的急切神情她见过，可不是这般瞪着自己面露愠色。　　　　想来他应是介意自己扰了苏澄琬的清静，替自己将玉簪埋好不过是要她快些离开罢了，方才答自己那句不会不高兴的话...呵，他一向如此周全规矩，顾着将门脸面，怕人称将门计较罢了。　　　　白纾姮不愿承受苏澄扬眸色中的愠怒，抿抿唇道：“那...我先走了，告辞。”　　　　苏澄瑛以为是自己说错甚，她听这话不该是如此反应啊！这当真是对自己大哥心灰意冷了？白纾姮冲他二人欠欠腰，快步循着大道，伴着月光下山去了。　　　　苏澄瑛掐腰，扭头望向问题根源，责道：“大哥，你为甚不拦着？再者你这甚神情？将人家都吓跑了。”　　　　“她偏要与我置气，我能如何？！”　　　　他窝的火濒临爆发边缘，歉道过了，错认过了，听闻她要来祭拜，他来保护，怕她挖坑伤手，他去帮。他不解，如今没有障碍横亘与他二人之间，她还在置甚的气？如以前一般，扯着自己衣袖日日在他耳边嚷嚷着喜欢，不好么？　　　　苏澄瑛出言大声驳道：“置气？你我心里都清楚，我们曾怎样对待她，大哥，醒醒吧！你我二人道歉对她而言无足轻重，她只是想与苏家了断，原谅我们也不过是因我们是琬儿兄姐罢了！”　　　　一时沉默无言，这逆语入耳，却句句实言。他未曾历过风花雪月，仅与白纾姮那一段又尽是被动，换而言之，他习惯被她喜欢了。她回来，再没有人伦纲常的障碍，他们在一起，在他眼里，理所应当！　　　　然而今夜，这种理所应当被打破，她肯原谅并非是心里有他，不过是因他是琬儿兄长，她恨不得，仅此而已。　　　　苏澄瑛头回被气到落泪，且这人还是自己引以为傲的大哥，只觉福亦临与祖母皆说的对极了，自己大哥既不解风情，又板正寡语，说话又不中听，哪家的天仙美女会喜欢这种人？　　　　“你若放不下架子，不如回去听祖母为你安排的亲事吧。那孔大小姐，我见过一次，大家闺秀之典范倒也适合你这脾性。”　　　　“澄瑛...我...”竟连他双生妹妹都要放弃他了，他才不稀罕要那孔大小姐，他有中意的人了。　　　　苏澄瑛抹去泪泽，诚恳劝道：“大哥，福亦临说得对，我们兄妹早已铸成大错，若是知错，就别再去叨扰人家。她大恩已报，与你我也无甚瓜葛...”　　　　“不，怎会无甚瓜葛，琬儿是她的恩人，我...还是琬儿的兄长...”他矮身蹲下，用力把住墓碑一侧，攥紧她与他之间仅剩的瓜葛。　　　　苏澄瑛勾起嘴角，苦笑一声道：“大哥，她怕你，你都感觉不出么？她以前有多喜欢你，如今便有多怕你。”　　　　苏澄扬双眸微闭，声音嘶哑：“够了！别说了，别说了。”　　　　极力规避的事实被无情摊于眼前，他怎会不知自己对她已是那般可怕的存在。说来可笑，她是神仙竟怕自己这一介凡人。　　　　“今日我去京兆驿馆时，白姑娘还未醒，听驿馆下人说褚襄王在门外整整候了她一个时辰。又去请了圣命，甘愿自降身份，做个陪同大臣，明日巳时，褚襄王邀她游长安胜景。”　　　　“大哥，澄瑛话已至此，你若真心实意，便考虑这架子你是端着还是放下。我先回府了。”苏澄瑛言尽至此，留苏澄扬一人独自下山。　　　　满山寂寥凄凉，只座孤坟与他一人，他浅声对墓碑呢喃着只他一人知的密语。　　　　倏地，寂静林野隐现零星火影，地上散落的干树枝被纷至沓来的脚步踩得咯吱作响，并传来苏澄瑛微弱的呼喊声。　　　　苏澄扬闻声起身顺着呼喊追下山去，只见尉迟令领着苏门亲兵，近二十号人手举火把，围了里外两圈，苏澄瑛抱着昏迷不醒的白纾姮坐在中央。　　　　众士兵见来人，齐齐拱拳“卑职见过龙扬将军！”　　　　“让开！”他一声吼，众亲兵立即齐齐让出一条道。　　　　如同两年前那个雨天，他着魔般将昏迷的白纾姮从苏澄瑛怀里抢到自己怀中，那般着急的神态令围观众兵为之惊愕。苏澄瑛则感慨此情此景，若是仙女能醒来看看多好，看来她这榆木大哥选择放架子，开窍了。　　　　尉迟令上前一步禀报道：“禀将军，方才京兆府巡街官兵说见一行黑衣人奔此处而来。卑职领人追来时，黑衣人欲挟持大人离开，见卑职等前来，便放下大人逃入山林。”　　　　“人数几何？”苏澄瑛起身问道。　　　　尉迟令拱手回道：“回瑛将军，不过十一二之众。”　　　　“速去军营调三百精兵搜山！”苏澄扬一把将怀中女子抱起，命令道。　　　　“是！龙扬将军，人搜到后可是交与京兆府审问？”　　　　将军驻足，望着怀中女子容颜的眸光甚是温柔，似是世间极珍之物，呵护备至。　　　　“不必审问，就地斩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