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凉如水,清冷的弯月在庭院洒下一片银辉。徐徐秋风扫过,带起花草树木中一片“飒飒”的声音,顺便掉了一地的落叶,衬得无人的庭院更加荒芜。 明明在几个月之前还很热闹。 九代坐在市姬的房间门口,手里勾着她走之前送给她的剑穗流苏在眼前晃来晃去。听到这声音,她突然想到。 身后的房间已经空荡下来,市姬嫁去了近江。 一想到阿市身穿白色和服坐上了车渐渐远离的模样,她的心里就一阵难过。 “为什么要结婚呀,化的妆那么难看。”九代自言自语的抱怨,等了一会儿,她想了想,气馁下来,“唉,如果是阿市的话,那么丑的妆都好看。” 毕竟阿市那么美。 九代垂下眼睫,翻手将剑穗收回手里紧紧握住。手编的剑穗做工十分精巧,不管是暗红色的流苏还是串联的圆润的黑色玉珠,都可以看出制作者的用心。完全看不出第一次收到的时候,尚且稚嫩的手法与粗糙的细节。 “我问了侍女之后偷偷做的,不要嫌弃哦。”刚到大腿的小孩子使劲的仰着头,弯眸笑的羞涩,把手里攥着的东西高高举起来给她看。 感觉到时间流逝地如此之快很容易,但这么的难过还真是头一次,明明只是经过了几年。以往总是以刀身旁观,明白他们在别离时的伤悲却也无法体会。等到自己看着的孩子渐渐长大最后离开的时候,才真切的理解了这种难过。 浅浅的脚步声响起,在寂静的庭院里显得格外突兀。 下意识的动了动耳朵,九代难得的察觉到了有人的到来,她懒懒的抬眸望去,一个模糊的身影映入眼帘。 随着来人慢慢走近,月光照亮了他温和的笑容,是竹中重治。 看到倚着柱子发呆的九代,他应该也很惊讶,不过仅仅一瞬,他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笑容,“九代?” 听到自己的名字,九代“嗯”了一声,“干什么。” “看来没错了,你是殿下那把刀的付丧神?” “嗯。”九代没有任何被看破身份后应有的反应,语气平平的应下来。 注意到九代似乎是很低落的心情,竹中重治看了看她手里的剑穗,与她身后已经空了的房间,眼中闪过一抹思虑。 “看来能看到你们的不止我。” 此话一出,九代终于有了点反应,她抬起头来,白了竹中重治一眼,“关你什么事。” 遭到这种待遇,竹中重治也不气不恼的,只是若有所思,“没什么,只是市姬从近江寄了信回来给殿下。殿下令我写一封回信……” 话还未说完,九代的眼睛亮起来,“信上写了什么?” 随后感觉到自己似乎是太过急切,她又犹豫下来,抿着唇不再多说,但是一下子挺直了的腰背却暴露了她的心情。 竹中重治看着她,倏地笑起来,调侃的意味浓厚到九代都能感觉得到,“市姬公主说她过的很不错。” “是吗?”九代听到这样的话,才放下心来。 “不过呢,”竹中重治的眼里有意拉长了音调,“这种要过了浅井家家督的眼才能寄回来的书信,怎么可能写太真的话呢?总是要帮着夫家说些好话的。” 九代一愣,才想到这一点。虽然就她来看浅井长政还算是个脾气不错的人,但是他作为家督来说还是有些势弱,万一家臣里有人欺负阿市,他能不能护住阿市还是个问题。再者,他到底是见过萤草,就算早已叮嘱过萤草不要说她和青江是织田家的刀,也难免浅井长政多想一些。万一他猜到织田家的刀的付丧神可以偷偷跑到浅井家还不被人察觉,这个家督会怎么想呢。除此之外,阿市身负灵力,又只是个弱女子,万一遭到了一些心术不正的人的觊觎,像是萤草描述过的那个阴阳师,萤草又保护不了她呢…… 越想越危险。 竹中重治唇畔的笑意愈发的浓重。 眼看着九代被他的话隐隐的吓到,脸上多了几分忧虑沉重,他才话锋一转,“不过织田的势力比浅井家大的多,市姬过去也是不可能受欺辱的,放心好了。” 九代绷着脸,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像是终于意识到了市姬在这个付丧神心中的地位,竹中重治无奈起来,走进几步,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纸递给她,“喏。” 九代接过信低头看了两眼,是阿市的信。 因为是写给殿下的,所以说的也算简略,只是简单叙述了到浅井家的生活,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只是这点她也就放心了,看得出来阿市写信的时候心情还算是愉悦。 正在她松了口气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身前一声闷笑。 九代抬起头看这个和她差不多高的男人,“你笑什么。” 竹中重治眯起琥珀色的眼睛,“没什么,活了十几年,第一次见到付丧神,没想到原来这么好骗啊。” 好……骗? 九代冷哼一声,“关你什么事。” “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 “哪里不一样?” “哪里都不一样。” 得到这样的回答,九代也丝毫不奇怪,她抬头看看天,明晃晃的月亮挂在天空,但已经有了西斜的趋势,“这么晚了,你不睡觉,来阿市这里干什么?” 竹中重治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是反问:“付丧神也不睡的吗?” 九代瞥了他一眼,还是那句不变的回答,“关你什么事。” 接连被驳了三次,不知道竹中重治是怎么想的,他依旧是不恼,只是向九代伸手。 九代奇怪地看着他,“做什么?” “市姬公主的信可是还有交还给殿下的,如果在我这里弄丢了,可不好交代。” 原来是要信…… 九代低头又认真的看了一遍,才依依不舍的把刚刚捏在手里的信纸重新交给他。 信纸拿回来之后,竹中重治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就离开了。 真是个奇怪的人。 九代重新回到刚刚的位置坐下,又开始晃着那个剑穗看,不过这次,她的心情却好了许多。 知道阿市过得还好就安心多了。 她本来以为和竹中重治的交流就到此为止了,结果过了两天之后,她在屋顶晒太阳的时候却被他叫住。 不顾周围路过的一个侍女惊讶的目光,竹中重治抬头叫了一声“九代”,在引起了九代的注意之后,他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转身离开了。 当然,不可能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有关竹中先生喜欢殿下的佩刀的事情在织田家秘密传开什么的,就是之后的事了。 不过这个时候的九代还是没有想到的,不知道竹中重治叫她做什么,九代好奇的跟着他到了一处僻静些的地方。 然后手上就多了一张纸。 “这是……”九代看着这张带着淡淡的香味的纸,惊讶的睁大了眼。 除了信纸不一样外,和那晚看到的阿市写的信,包括字迹,都一模一样。 她把目光投向竹中重治,对方像是早就料到了她的反应,“那晚我看你很舍不得把信纸交给我啊……不过原信是要还给殿下的,我只能尽力帮你模仿一封了。” 九代又看看纸,沉默半晌,才有些别扭的说:“那个,多谢了。” 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和人类道谢,怎么想都觉得好奇怪啊。 不过按照阿市教的,这才是人类之间相处最基本的吧?想了想,她又补充一句:“那天晚上我心情不好,请不要在意。” 是……这么说的吧? 看着她生涩的道谢道歉,竹中重治还是那一副笑容,“不必这么说,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妖怪可以这么……”他顿了一会,才继续说下去,“单纯。” “不过这么想,我竟然帮了一个妖怪……感觉还不错啊。” 九代无语片刻,才开口纠正:“是付丧神,不是妖怪。” 这个人分明就是故意的吧?看着他好整以暇的笑容,九代心里暗想。 “啊,还有些事情要去办,要先离开了。”竹中重治等了一会,又开口,转身准备离开,却在离开之前又回头,“以后可以叫我半兵卫,市姬公主不在了,可以把我当做朋友试试看。” 看着他走远的身影,九代捏着信纸,眉间聚拢起来,她困惑的想,除了小时候那么天真的阿市,还有人愿意和不是人的他们做朋友?仔细想想的话,似乎当时浅井长政看到妖怪也没有过多的害怕……现在的人类都那么大胆的吗? “竹中重治?”笑面青江的声音从头顶出现,九代抬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了树,见竹中重治走远了,才从树上下来,饶有趣味的同样打量他的背影。 “是啊。”九代点头,然后又看到手里的信纸,补充道,“或许可以叫半兵卫?” 笑面青江笑而不语,良久,他才悠悠道,“有大客人来织田家了,说不定你又可以看到市姬了。” “真的?!” 一提到市姬,九代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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