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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季禹鸣肯出手,无论是魏源还是赵岐都不再是问题。  姜嫀一喜,便将掺假一事,张天禾打人讹诈之事,娓娓道来。  季禹鸣听完,面色有些发沉,但只一瞬,便松了眉间:“无妨,让元曾去敲打张天禾一番,他自不敢再去你家寻麻烦。”  说完,朝姜嫀招了招手,示意她扶自己到轮椅上。    姜嫀慢一拍反应过来,一时脱口而出:“可是其他人怎么办?再说掺假之事不阻止,只会世风日下。”  季禹鸣先是一顿,然后轮动椅子,来到书案前,摊开另一本书,方道:“‘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事不关已,何必自寻烦恼?”  摆明了不想多管闲事。    恰有风入窗,姜嫀没防备,下意识打了个寒颤,然后抬眸去看季禹鸣。  季禹鸣低头阅卷的样子,不言不语的疏离,似乎红尘万丈于他不过是天地一鸿鸥。  他只在他的方圆里,阅山重水复。    仿佛读懂了什么,姜嫀心底生出了一丛丛的疼惜,她取了披风,笑道:“侯爷,咱们出去走走吧。”  季禹鸣见她不再固执,缓了脸色,从书案后面转出来:“也好,屋子里呆着闷,去竹篁里吧。”  姜嫀蹲下身子,将那披风枕在季禹鸣膝盖上,摇了摇头:“不是竹篁里,是出府。”    “不去。”季禹鸣一愣,眼底闪过一丝愠怒之色。  姜嫀不惧他的目光,迎了上去,郑声道:“‘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这是贬义的。读圣贤书,往大的说,为的是治世救人。往小的说,山清水秀怎敌得过亲眼所见呢?”    “闭嘴,”季禹鸣勃然变色,将腿上的披风一把掀起,扔在地上,“你是想让全城的人都来看本侯的笑话?笑话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残废四处招摇吗?别以为自己得寸就能进尺。”  说完,自顾转动轮椅,拂袖而去。    姜嫀本来是蹲着的,收势不住,重重地坐在了地上,她呆呆地看着车轮子滚过特制的门槛,渐行渐远,莫名地心口一窒。  原来,看起来风光霁月,都藏着尘垢陋土。她以为他不过是性情冷淡,谁曾想,安放着小小的卑怯。  虽小,却致命连根。  劝不动,拗不过,只能另寻法子了。    姜嫀微微一叹,就见左手掌蹭破了点皮,也不管它,站起身来去收拾尚未整理的东西,一不小心碰掉了先前搁在榻上的书本。  俯身去捡,无意中瞧见了“面如纸薄”四个字,她突然有了主意。    秋风萧萧,犹如一柄镰刀,从竹林中穿堂而过,半黄半绿的叶子,铺了满满一地。  季禹鸣望着瑟瑟竹林,是从未有过的恼火。  这女人,不过是因为她有妙酒,不过是因为她能缓解病痛,不过是因为她能让自己的枯木重燃,自己多看了她几眼。她就蹬鼻子上脸,居然敢来碰他的死穴,居然敢来挑战他的忍耐的。    简直是胆大包天。  越想越气,季禹鸣无意识之下,伸手拽下了一株竹枝上的小枝丫,手指立刻现了一道小口子。  微微的刺痛反倒让他一下子清醒许多。    按道理来说,自己都已经拒绝了,甚至动怒了,为何她还敢直视自己,来讨论圣贤书?知书达礼没有问题,可是这样的胆性是一个酒坊里能养出来的?  正在琢磨,元曾拿着一张请帖过来,恭敬地递上:“侯爷,姜姑娘请你过醉仙楼用晚膳。”    季禹鸣有些意外,不晓得姜嫀这又是唱得哪一出,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道:“简直了,不去。”  元曾讪讪地将请帖放在石桌上,张了张嘴,又闭上,到底还是忍不住说道:“侯爷,你不想知道姜姑娘到底意欲何为吗?”    这个姜姑娘真的是绝了,每一次都能让人大开眼界。先是强行诊脉,还敢掐侯爷脖子,接着拍拍侯爷的额头,简直就是小事一桩嘛,现在居然还敢请从来不出府的侯爷吃酒楼。  天下无奇不有,这般女子却是第一次见。    “笑话,不去。她人呢?”季禹鸣淡淡地瞥了一眼那张请帖,红底金字,极为喜庆。  元曾回道:“已经走了,好像手掌蹭破了一点皮。”  季禹鸣心口一紧,自己发脾气的时候,好像让她摔倒了,虽是无意,可到底失了礼数。  对,就是礼数。    他暗暗对自己说了几遍,可是挥之不去的惘然和意乱,让他陷入了沉思之中。  元曾便见自家侯爷一动不动,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  直到日落霞满天,圭叔来了。  “侯爷,小姜姑娘送来了一封信。”    元曾一下子来了精神,伸长了脖子。  季禹鸣哑然,愈发不明白姜嫀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接过信,拆了一看,太阳穴突突直跳,立时将信揉成了一团,怒声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圭叔也很好奇,到底信里写了什么会让他家一向不轻易动怒的侯爷如此暴躁,到底不敢僭越,忙又道:“侯爷该怎么回?小姜好像说,若是侯爷不去醉仙楼,半个时辰后,她就要将这信贴满大街小巷。”    季禹鸣“啪”地一下拍在椅扶上,越攥越紧,随后将那团纸猛地扔进了竹林里,咬着牙,一字一字地吐道:“去醉仙楼。”  元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傻傻地看了一眼圭叔,又看了一眼侯爷,下一刻立马抖擞了精神,推着季禹鸣离开了竹篁里。    圭叔在两人离开后,四下环顾,见无人,匆匆忙忙跑进了竹林里,捡起那团纸,摊开一看,先是猛地睁大了眼睛,然后慢慢地笑了起来,渐渐地转至放声大笑,颤得胡子在风中凌乱。  纸上写着:“侯爷雄风已在,然好男风。”    姜嫀换了男装,在醉仙楼定了个雅间,又点了数壶酒,见天色渐晚,心间隐隐有些发怵。  侯爷会来吗?  她毕竟不是不知事的小姑娘,在府里呆了这么久,多多少少曾听到过侯爷不能女色的传闻。    可是传闻却与她所见所闻不同,同一个房间里,处得久了,自然会发现一些端倪,也终于明白了侯爷为何不管冷热总要盖个薄被。  一开始自己也有些忸怩不安,但侯爷不曾放荡,自己慢慢便也能坦然处之,只当是病症之一了。    今日,为了胁迫他,不得不出此下策,也不知是否能见效。  不过,话说回来,这侯爷脾气不好,该不会真被自己猜中,当真是好男风?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门“啪”地一下被人打开。    姜嫀吓了一跳,慌忙起身行了一礼:“侯爷,你来啦。”  想起自己现在着男装,忙又学着男人样揖一揖。  季禹鸣本来铁青着脸,可见着姜嫀这不男不女滑稽的样子,甚觉好笑,但终归是心里有气,便冷哼了一声,自顾坐到了桌前。  姜嫀忙不迭地向元曾说道:“烦请小二上菜。”  元曾应声而去。    姜嫀热络络地替季禹鸣倒了酒,丝毫不受他冷脸置气影响,笑嘻嘻地说道:“侯爷,醉仙楼的菜可谓是色香味俱全,尤其是‘凤穿金衣’,一吃就停不下来。”  季禹鸣见她说起吃的来,眉飞目盼,仿佛一朵晕染着旖旎的芍药,心窝底下的那口气便怎么也窜不上来,不轻不重地睨了她一眼:“不就是鸭肉、冬笋和香菇,取个哗众取宠的名字罢了。”    姜嫀见人家不领情,眼皮底下偷偷翻了个白眼,抬起头来却是嘿嘿一笑:“侯爷见多识广,你先喝水,菜马上就来。”  季禹鸣懒得纠正她错把酒当水,端起酒杯,一口饮尽,谁知,下一秒,很没形象地“哗”地一口吐了出来。  “这就是你请的好酒?哪来的酒味?”  水不像水,酒不似酒,竟如糟水般难以下咽。    姜嫀一脸的无辜:“我可没说是酒。”  季禹鸣垂眸,似在思索,随后指着另外几个酒瓶子,面上已有几份薄怒:“这些酒全都是这个味道?”  姜嫀正要回答,房门被人推开,进来的不仅有上菜的小二,还有掌柜的。    “侯、侯爷,小的不知是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侯爷恕罪。”掌柜的一进来就跪倒在地。  季禹鸣拈着酒杯端详,瞧不清神色,淡声道:“无妨。听说醉仙楼是绥州最好的酒楼,本侯兴致所致,掌柜的不必自责,起来回话。“  掌柜的抬头偷偷打量了一眼姜嫀,哆哆嗦嗦地去拿桌子上的酒瓶子,一脸的惊惶:“小的不知这位公子等的是侯爷,小的这就去给两位换最好的酒来。“    季禹鸣突然就将酒杯掷在了掌柜的身上,厉声道:“这是酒吗?这是能喝的酒吗?堂堂醉仙楼居然如此弄虚作假,成何体统?“  掌柜的腿一软,吓得连忙跪回地上,不停的磕头:“小的该死,小的死罪。“  “元曾,把人带下去好好查,彻底的查。“    听到这句话,姜嫀终于松了口气,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下了。  她当真是饿极了,拿起了筷子,伸手便去夹“凤穿金衣“,谁知,横出另一双筷子按住了她的,不得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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