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璃在屋里心神不宁,坐立不安,刚才棒槌所言让她有了一种直觉,问题的关键就出在李嬷嬷身上。如果李嬷嬷此时正安然无恙地,趟在她自己的床上做着攀高枝的美梦,那么她可能是猜错了,可能真的只是膳房的人可怜她,来给她送个蜜枣好下药,又或者是凶手真的悔改了,收手了? 可如果李嬷嬷出了什么事—— 林玉璃眼光陡然变冷,虽然她对李嬷嬷并无多少好感,可此时她倒是真的不希望李嬷嬷出什么事,更不想清楚地体会到庶女这个身份在府里的凄凉处境。 外面的风依然没有消停的意思,一阵一阵地刮过,似鬼哭狼嚎。忽然一阵强风猛打在窗户上,登时窗户大开,寒风肆虐地闯进了屋里。 林玉璃顶着风挪去关窗户,风吹得她睁不开眼,她一只手顶着窗户,一只手奋力地插上窗闩,这边刚把窗户关好,门“咚”的一下被撞开了,棉帘子也被风吹得飘了起来,棉帘下只见棒槌滚了进来。 “嬷嬷……嬷嬷……她……她不好了!”棒槌像被吓得不轻,面色灰白,浑身发抖,说话也不利索了。 林玉璃深吸了口气,顺手拿了件棉袍披上,扶起棒槌:“带我去看看。” 看到小姐如此镇定,棒槌咽了口唾沫,定了定神,有小姐跟着她就有了主心骨了。她起身给小姐整了整衣服,伸手拽住飘着的棉帘子,往右侧一掀:“小姐,外面冷着呢!” “没事,走吧!” 寒风似刀劈面打在脸上,一阵钻心疼,林玉璃紧咬着牙,快步随棒槌向前走去。 走到馨兰院西南角的一排小屋前,最外面的那间屋子房门大开,棒槌方才跑得急,竟忘记关门,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风,李嬷嬷在里面不会多好受。 到门口棒槌放慢了脚步,刚才她着实被屋里的情景吓得不轻,等小姐跟上来给她壮壮胆,她才敢往进。 夜里天气实在恶劣,这不远一段路,简直要了林玉璃这副病残身子的半条命,再加上她心事重重眉头紧锁,也根本没注意到棒槌的小心思,一脚踏进了屋里,看到屋内情景,倒吸了口冷气。 屋里没有电灯,一片漆黑,只有门口照进一束月光,照着趴在地上的李嬷嬷,地上一小滩污血。月光映着李嬷嬷的脸,面如死灰,满嘴鲜血,一只手颤颤巍巍地向前伸着,五指虚张,配上漆黑阴晦的背景,如狰狞恶鬼一般。 林玉璃走了过去,只听得李嬷嬷嘴里虚弱的声音:“救我……救命……” 棒槌稍微壮了壮胆,抖着双腿挪到灯台前,迅速地点上了灯,又连忙罩上灯罩,光影映在墙上来回摇摆,甚是吓人,棒槌回身去关上了门。 林玉璃这才看清楚,李嬷嬷身旁就是床,床上发白的单子上,也有一片醒目的血,一定是从床上摔下来了。 她与棒槌合力将李嬷嬷抬到了床上。李嬷嬷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苍白的手紧紧地抓着林玉璃的衣袖。她清楚地知道,现在只有小姐才能救得了她,此时她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以前各种怠慢刁难小姐的行为,她只能盼着小姐还是那个软弱的四小姐,盼着她能救自己一命。 她用期盼哀求的眼光看着小姐,却看到了自家小姐面无表情的脸,她不得不承认小姐真的变了,若是以前,这个四小姐此时定会心急如焚全力地想办法救她,可现在她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心里愈发忐忑。 与林玉璃的镇定相反,棒槌倒是着急地来回走,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这怎么得了,得赶紧请个大夫瞧瞧!” 林玉璃开口了:“棒槌,你去端碗水来,给嬷嬷漱漱口,再拿条帕子来给嬷嬷擦一擦。” 都这个时候了还要漱漱口,擦擦脸?棒槌虽然心里不解,但也没有多问,想来小姐有自己的打算,便应了一声出门去了。 李嬷嬷的呼吸平顺了许多,刚才那阵钻心疼差点要了她的老命,这疼是一阵一阵的,可是一阵比一阵疼得厉害,捱过这一阵疼,不知道下一阵还捱不捱得过去。 林玉璃坐在床边,床上李嬷嬷喘息都没有声音,只有胸口起起伏伏,昏黄的灯光映得她脸色蜡黄。林玉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没多久,便转到了床头的一个木盒子上,木盒的盖子半掩着,露出来地几颗圆滚滚的蜜枣分外抢眼,林玉璃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李嬷嬷已经从这过分安静诡异的气氛中察觉出了异样,她看向林玉璃,有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那几颗蜜枣,登时出了一层冷汗,支支吾吾地道:“这是……年前……老夫人……赏的……” 林玉璃冷哼了一声,不跟她绕弯子,直接打断了她:“这原本是给我的吧?” 林玉璃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李嬷嬷浸出了一身冷汗,分不清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心慌。 林玉璃忽而转笑道:“没想到有毒吧?!” “这——这——有毒?”李嬷嬷这才明白过来,当下心口一阵绞痛,喉咙一阵腥咸,吐出一口血来。 林玉璃拎起床单一角,不慌不忙地给李嬷嬷拭掉嘴角的血,柔声道:“嬷嬷,你是个聪明人,又是这府里的老人,我也不忍看你如此,何况你又阴差阳错替我挡了这一遭呢?”林玉璃丢掉手里捏着的床单,敛了笑意,盯着李嬷嬷地眼睛说道:“现如今有人要害我,你终归是我这院里的人,想躲也躲不了,防也防不到。让你受了这般罪,我有怎会不管你呢?只是有些话我想问问嬷嬷,希望嬷嬷能念在这些年的情分上,坦白回答我。” 小姐一席话说的柔和平缓,李嬷嬷却听得明白,她现在这样,如果想活命只能依仗小姐。若小姐放弃了她,她一个奴婢的命又值多少钱呢?又有谁会在意?不过刚才小姐也说明白了,救也不是白救的…… 她自认为别的道理可能懂得不多,可有一条始终是对的——命可比啥都值钱,于是咬了咬牙,说道:“小姐尽管问。” 林玉璃笑了笑,方才一番话说得真是累,好在李嬷嬷听明白了,接下来说话就简单多了,她便单刀直入地问道:“枣是菊娘给的吗?” 李嬷嬷微微张了张嘴,愣了一会儿,缓缓点头。她有些讶异,从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甚至连馨兰院都很少出去的四小姐,怎么会知道这些。 “她说什么了?”林玉璃追问道。 反正小姐已经知道了,也瞒不了多少,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让她说什么她都会说。李嬷嬷吸了口气,说道:“只说是听说四小姐最近吃不下药,怕夫人老夫人她们担心,她就让膳房的厨娘特意给准备了蜜饯,好让小姐安心吃药……” 林玉璃边听边暗暗赞叹这菊娘不简单,这短短一席话说的滴水不漏。简单来说,送这个蜜饯,是体会到夫人、老夫人的心忧四小姐的病情,膳房便让人做了蜜饯给小姐吃。可里面却隐含了三层意思,一是体谅夫人、老夫人,免得她们操心,二是担心小姐病情,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这些蜜饯是厨娘准备的,若是出了事,被查出有毒,连替死鬼都找好了。李嬷嬷这种只会琢磨自己那点小心思的级别,跟菊娘比真是差远了。 李嬷嬷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她这么一边讲,脑子里又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重新缕了一遍,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尤其这两天菊娘最不对劲,好像有点过于热情了。以前从来对四小姐、对她们馨兰院不闻不问,甚至过于苛刻,这几天倒是关心上四小姐的病情了,不仅如此,还对她这个嬷嬷也体谅有加。这么一来,毒蜜饯就能通过她顺顺利利地送进馨兰院,怪不得下午去见菊娘的时候,菊娘对于四小姐有没有吃蜜饯的事,向她确认了好几遍。 李嬷嬷想得入神,喃喃自语道:“不应该啊,她怎么会下毒呢……” 林玉璃知道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一手抓住李嬷嬷的胳膊,盯着她的眼睛,问道:“或者别人呢?是不是有人指使的呢?” “又有谁能指使动她呢!除非……”李嬷嬷顿住了,不再往下讲了,眼神渐渐从迷蒙变成了惊恐,瞳孔放大,不可置信地看着前方,身体开始微微发抖。 林玉璃向前倾身,问道:“除非谁?” 李嬷嬷忽然咳了几声,又吐了口血,脸色越发煞白,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说不出半句话。 林玉璃正欲再问,棒槌捧着一盆水,急匆匆走了进来,外面的风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静悄悄的夜倒比刚才风声肆虐的时候更加骇人。 看着李嬷嬷状况比刚刚走时还差,棒槌放下水盆,抓起水里帕子边拧边道:“这样下去怎么行,嬷嬷这像是害了大病,得赶紧禀了夫人请个大夫来看看才行!” 李嬷嬷似乎忽然明白了什么,颓然地靠在床头,无力地朝棒槌摆了摆手,略带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林玉璃知道李嬷嬷心里已经清楚了,对于是谁下的毒,李嬷嬷心里肯定有人选,只不过看她这个样子大概是不打算说了。虽然如此,即便李嬷嬷不说,林玉璃心里对下毒之人,也有了自己的判断。 棒槌此时完全在状况外,看到李嬷嬷对自己摆手,只以为李嬷嬷是为了提醒自己一件事,她略一思索,蹦了起来:“哎呀!我怎么把这事忘了,夫人和老夫人今个儿晌午就出门了,到了城郊香岩寺,明个儿要赶着上头香呢,这会儿都没在家!完了,完了,这可咋办呢!咋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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