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刚吃完饭,正商量着梳什么头,一行不速之客,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为首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大丫鬟,手里捧着一个雕花镶金边的长条黑漆盒子,身后跟着两个壮硕的婆子,袖子都挽了起来,露出粗硬的胳膊,嘴角下拉,目露凶光,随时都准备跟人干架的样子。 这三人进了屋,两个婆子就不由分说一人扯住林玉璃一条胳膊,把她从椅子上拎了起来,伸腿朝她腿弯一踢,林玉璃不防备,一下跪在了地上。 这一跪让林玉璃心里窜起一阵怒火,她这辈子还没跪过谁呢!刚挣扎着要起来,又被那俩婆子给重重按到了地上,两人一人伸出一只脚,踩到了林玉璃的小腿肚上,加大了力道,只踩得她小腿生疼。 膝盖磕在硬邦邦的地板上也不好受,两条胳膊被往后架着,林玉璃这小鸡仔似的身体,怎是那两头壮牛的对手,任她怎么扭动,扔摆脱不了二人的禁锢。 棒槌认得来人,捧着黑漆盒子的是夫人身边的丫鬟名唤执礼,手里那长盒子她是认得的。眼看着小姐被按着,心里急,却不敢上前。 执礼双手高高举起长盒子,来到了林玉璃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凡为人子之礼,冬温而夏凊,昏定而晨省’,先前四小姐身体有恙,老夫人和夫人怜之,故免去了四小姐昏定晨省之礼。然未料四小姐竟如此放肆,身体已然康复,仍借故推脱儿女之责。” 当家的都要把女儿弄死了,还要怪罪女儿没有去请安?林玉璃冷笑道:“老夫人和夫人怜我?!从我重病到现在老夫人、夫人有来看过我一眼吗?有哪怕过问一句吗?” 执礼头高扬着,眼光向下扫过林玉璃,厉声道:“为人子女,竟敢言父母之是非!昨夜幸好丁管事严查,方知你已身体无恙。今晨老夫人、夫人回府,你胆敢佯装生病不去请安,此等不敬不孝之行为,已违反林氏家规。”忽然声音一提,高声道:“不肖女林玉璃,领家法十下!请家法!” 执礼双手捧着把盒子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条赭色的短棍,此棍不同寻常,足有小孩胳膊那么粗,尾部镶着一颗翠绿的明珠,珠中间有一小孔,吊着一个红色的穗子。棍通身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还没待林玉璃看清上面刻得是什么内容,背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棍。 林玉璃咬着牙倒吸一口冷气,背上刚被打的地方像是被爬满了小虫,又痛又麻,蔓延到整个背部。 紧接着第二下打在了背上,林玉璃没忍住叫出声来,执礼对这一声叫喊甚是满意。但林玉璃只觉屈辱,她死死地咬紧牙关,再也不愿发出一点声响。 打到第四下时候棒槌终于忍不住哭喊道:“别打了!小姐身子受不住,这样会打死她的!” 执礼不理会,接着一棒又打了下来,棒槌想要扑上去挡,被一个婆子单手反拧住了胳膊,动弹不得。 打到第七下的时候,林玉璃完全没声了,头耷拉着动也不动。执礼拿家法棍戳了一下她的头,她的脑袋就无力地歪倒了一边。 棒槌惊呼道:“小姐!小姐!小姐被你们打死了!” 两个婆子吓得忙松了手,退到了一边,林玉璃被丢掉胳膊,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执礼沉不住气了,虽然她知道夫人并不怎么在意四小姐,可是若是被她给打死了,就算夫人再偏袒,于情于理她也脱不了干系。 执礼虽然心里慌,面上仍强装镇定道:“棒槌你瞎吼什么?!再吼撕烂你的嘴!” 最后三下,她没敢用力,草草打完,赶紧给两个婆子使眼色,两个婆子一收到指令,就脚底抹油赶紧溜。 执礼这边也慌忙收了家法棍。正欲出门,忽觉脚下被什么东西绊倒,一时重心不稳,摔倒了地上,黑漆盒子摔倒了地上,家法棍向前滚去。 林玉璃忽然站了起来,朝棒槌吼道:“压住她!” 棒槌看到小姐站了起来一阵欣喜,忽又听到此命令,更是情绪高亢,整个一早上受到的郁气都凝聚在这一刻,她纵身一跃,使劲浑身的力气,重重地砸到执礼的背上,死死地把她压在了地上。 林玉璃捡来家法棍,用尽全力,对着执礼的屁股、腿等,凡是能打到的部位,不论轻重,一阵猛打。 执礼惨叫不迭。 那两个婆子早已跑到了院门口,听到身后有人叫喊,回头一看,大吃一惊,忙又跑了回来。 林玉璃已经酣畅淋漓的打了十多下,待两个婆子跑回来夺走家法棍的时候,林玉璃的胳膊都已经酸了。 一个婆子拉走棒槌,另一个去扶执礼。 “哎哟,哎哟!”执礼摸摸自己的快被打裂的屁股,又摸摸自己快没有知觉的腿,在那婆子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看着林玉璃一脸不屑的表情,想起自己刚才遭的罪,执礼气得直哆嗦,从婆子手里抢过家法棍,扬起手就要打回去。 “你想打我?!”林玉璃一道冷光射了过去,执礼的手僵在了空中。 林玉璃冷哼了一声:“刚才的十下家法,我已经领了。不知这下打我是为何?我林府四小姐,打几下奴才,还犯了哪条家规不成?” “你——”执礼被噎了回去,停在空中的手只好放了下去。这林四小姐再不济她也是小姐,家规里也没有说小姐打了下人还要受罚的。只是这四小姐向来在府里地位低,下人也很少把她当主子看,尤其是她们这种伺候夫人老爷的。 更何况四小姐性子软,好欺负,在府里是出了名的,今日为何这般犀利? 哼,可她就是再犀利,主子架子再大,能大得过夫人?夫人定会为她出这口气的,执礼把家法棍收回了盒中,冷冷地说道:“你行,你给我等着!”说罢,带着婆子们匆匆走了。 “呸!”棒槌跟着朝门外吐了一口:“都是奴才,拽什么拽?!” 回头看到林玉璃扶着桌子坐了下来,棒槌忙上前问道:“疼吗?” 林玉璃抿着嘴摇了摇头。 棒槌弯腰帮小姐弹去衣的灰尘,心里仍然沉浸在刚才的热血中,不禁说道:“不过刚才小姐实在是打的太解气了!” 林玉璃笑了笑,道:“给我梳头吧,一会儿咱们去请安。” “请安?!”棒槌霍地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小姐,“家法都领过了,今天还要去请安?” “今日要是不去,明日就说不清了。”林玉璃催促道:“快点梳头吧,去晚了就被人告状了。” 棒槌略一想,小姐说的有理,便不再多问了。 棒槌将小姐长发分股,绾在头顶,用一珠簪固定,余下的发束垂于胸前,束上鹅黄色的发带,简洁不失灵巧。棒槌又去取来一件半旧的湖蓝色麾衣给小姐披上。 “先带我去老夫人处。”林玉璃道。 主仆二人出了院子,走过门前的拱桥,又沿着河边往上游走,拐进一处角门,便是抄手游廊,游廊围着一弯水池,池中养着几条金鱼,出了游廊来到了一处宽阔地,沿着青砖铺的平整的路面走了一会儿,便到了老夫人的居所。林玉璃到了此处,才知道自己住的有多偏僻。 门口守着个丫鬟,棒槌上前报道:“四小姐来请安了。” 那丫鬟应了一声,回屋里禀报去了,须臾便出来了,身后跟着个年岁比她大的丫鬟,上前施了礼回道:“老夫人昨夜没睡好,才吃了早饭歇下了,四小姐明儿请早来吧。” 林玉璃还了礼:“既如此,就不打扰老夫人歇息了。”便携棒槌走了。 直至走远了,棒槌才敢小声嘟哝的:“哪有吃了早饭就睡的道理。” 林玉璃笑道:“难得有老年人嗜睡的,有觉睡也是老人的福气。” 走过一个回廊,下了两步台阶,便到了夫人的正屋。门口的小丫鬟看见林玉璃便向里回禀道:“四小姐来了。”等林玉璃走过去,便打了帘子让她进去,棒槌则在外等候。 林玉璃缓缓走了进去,进门便觉屋里暖烘烘的,屋子正中放着个炉子,炉子里烧纸银炭,炉子后面墙上挂着一副山水画,画下放着一个案几,几上摆着茶具。左面放置着一个漆木彩绘屏风,绕过屏风,便见左右各四排椅子,椅上搭着缕金石青椅袱,正前方横设着一张床榻。 榻上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穿着酱紫色的常服,头发松散地挽着个堕马髻,斜插着金丝八宝挂珠钗,半靠在一个青缎祥云靠枕上。见林玉璃来,也不抬眼,只认真端详着手里的一块绣布。 一个嬷嬷捧了杯茶放在了榻上的方桌上:“夫人,吃茶。” 那人仍旧不抬眼,也不去端茶,拿着一根针在绣布上比划着。 林玉璃走上前施了一礼:“给母亲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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