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珠走后,园子里就剩下谦昱及林玉璃主仆二人了。 一阵微风轻轻吹过,撩拨起少年的发丝,吹到林玉璃脸上,痒痒的。她这才发觉俩人离得太近了,便往后退了一步,说道:“表哥,你先去忙吧,我自己能回的。” “表哥?”谦昱把手里盛着笔墨纸的方盘递给棒槌,上前跨了一步,两人的距离比刚才更近了一些。 林玉璃甚至能听到他的呼吸,她低着头不敢看他,不过从呼吸的频率和轻重判断,他应该是有些生气了…… 可他为何要生气?自己应该也没叫错啊。 看林玉璃有些无措的样子,谦昱笑了笑,往后退了半步,笑道:“刚不是还叫我名字呢?” “哪有?”林玉璃刚想辩解,忽又想起自己刚刚好像是念了一句他的名字来着,可那声音那么小,他——听到了? 林玉璃好像被人揪到了糗事一般,脸红了起来。 谦昱微微叹息:“小时候我俩那般好,为何越长大反而越疏远了呢?” 虽然她不知道之前的林玉璃为何会疏远他,但当林玉璃回想起刚才的情景时,心里也能猜出几分,疏远你——多半是为了自保。 想到这,林玉璃看了看怀里的琴,这琴确实不能收,收此一把不知能招来多少麻烦,于是深吸一口气,便要开口:“这琴……” “表少爷——表少爷——”一个小丫鬟边喊边跑了过来,打断了林玉璃。 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跑到谦昱身旁:“表少爷,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让我好找!夫人叫你过去她那边。” 谦昱虽不大情愿,可是夫人请也不得不去,便对林玉璃道:“璃妹妹在此等着我,我去去就来。” 看着谦昱走远,林玉璃方才对棒槌言道:“这把琴给你,你一会儿去找个小丫鬟,就说这个是表少爷的东西,让她把琴去给表少爷送过去。”说着,把棒槌手里的方盘放到了地上,拿过了棒槌手里的梅花,又把琴递了过去。 棒槌接过了琴,诧异道:“小姐不要了?” 林玉璃摆弄着手里的几枝梅花,缓缓说道:“这琴不能收,这大概是表哥从淮南带回来的很贵重的琴。我们现在本就处境艰难,收了此琴易招人妒,会惹上麻烦。” 棒槌半知半解地点了点头:“哦,那我这就找人送过去,小姐在此处等我。” 林玉璃道:“我直接回去就行,估计表哥见到琴,也知我不在此处了,你送完琴也直接回去吧。” “那怎么行,怎么能让小姐一个人!小姐在这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说罢也不等小姐答,棒槌便转身跑走了。 林玉璃无奈,只得待在园子里等她。 花园入了冬,总逃不过“萧条”二字,几棵常青树长得秀美,枝桠是被人精心修剪过的。园里的枯草就没这个福分,艰难地扭着干枯的身躯,一片片地躺在地上,无人问津。 林玉璃沿着青砖铺成的小路,信步走着。寒冬的花园景致不多,不一会儿她便转了大半个园子。正觉无聊,忽见一个人影闪进了园子,鹅黄色上袄绯红衣裙,正是三小姐林玉瑶!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执,林玉璃迅速躲到了树后,心中纳闷,她来做什么? 只见林玉瑶走到了刚刚与表哥相遇之处,呆呆地站了会儿,倏而垮下了肩膀,明显感觉她叹息了一声,随后提起裙子,踏入了满是枯草的花田里,弯下腰捡了根枯枝,在草里划拉着。 林玉璃猜她在找表哥送的那副耳坠,不由叹道,既然喜欢,又为何要赌气仍掉,处在爱情中的女人,总是毫无道理。 “找到了!”林玉瑶雀跃地跳了起来,倍加小心地把耳坠放回到小锦匣中,捧着锦匣,面带傻笑地走了。 待她走远,林玉璃才从树后出来,见了刚才一幕,她暗暗告诫自己,此生一定要离“情”字远一点,万万不能变成如此癫狂模样。对于她来说,唯有理性分析而后做出来的判断,才不会出差错,才能让她有安全感,这种肆意任性脱离自控的行为,让她觉得恐慌,她不想自己变成这样。 待棒槌回来后,两人一起回了馨兰院。 林玉璃拿着个花剪,修建着花枝,棒槌找了个缠枝花纹的瓷花瓶,装上半瓶水,抱进了屋来。 棒槌把花瓶放在了桌上,看着小姐手里的梅花,赞道:“小姐剪得真好看。” 林玉璃笑道:“我也不懂剪花,这只是随意剪的,能看就成了。”将剪好的梅花一枝一枝插进了花瓶里。 屋里添了些花色,嗅之有一丝花香,顿时叫人心旷神怡,林玉璃把花摆在了书桌上,映衬着后面满书架她没看过的书。 她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棒槌忙着打扫剪下的碎枝。 林玉璃支着头看着棒槌忙碌,因想起在花园中遇到的大小姐,便道:“大小姐身旁的纸鸢是什么来路,穿着也与普通丫鬟不同。” 棒槌道:“她呀!她是夫人身边白华嬷嬷的女儿,夫人待她与我们不同,丫鬟里面,月例是她的最多,每次做衣裳,她一人能做两身,我们就只有一身……” 林玉璃从棒槌的眼睛里面读出了浓浓的羡慕之意和愤愤之情,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外面忽然传来了“咚咚”的声音,须臾,进来了一个婆子,回道:“四小姐,我奉夫人之命,带了木匠来修门的来了。先委屈小姐不要出去了,在屋里避避吧。” 林玉璃坐直了身体,问道:“多长时间能修好?” 婆子回道:“木匠看过了,说门倒没坏,只是有点变形,还能用,门闩得换一根,今日傍晚就能修好。” 林玉璃点头,婆子回过话便出去了。 …… 到了去参加诗社那天,一早林玉琬身边的丫鬟彩云就送了一套丫鬟的衣服到了馨兰院。 一切收拾妥当,林玉璃让她在外面等候,拉着棒槌去了里间,悄声问道:“咱们有多少体己银子?” 棒槌从衣柜里取出了一个银丝线绣的兰花荷包,敞开口,倒出了几粒碎银子和一些铜钱,看向小姐道:“就这么多。” “这大概有多少?”林玉璃问道。 “三两多。” 林玉璃拿过荷包,把钱又重新装了进去,把荷包收到怀里,正欲出门,棒槌叫住了小姐:“全都带出去吗?” “嗯。”林玉璃点了点头,“你甭管了。” 棒槌也不便多问。 彩云带路,林玉璃与棒槌在后跟着。行至二门处,有一顶小轿在那候着,轿前站着的正是林玉琬。 “妹妹可算来了。”林玉琬上前挽住了林玉璃,又回头对棒槌说道:“你们家小姐交给我了,你先回去吧。” 棒槌不放心:“二小姐,让我跟着吧,四小姐身体不好,身边不能离了人。” 林玉琬道:“哪有‘丫鬟’后面还跟着个丫鬟伺候的?这是我妹妹,我还能怠慢了她不成?你就别操这个心了,今儿个夫人也会去,就是我照看不到,夫人还能委屈了四妹妹不成?” 彩云也道:“有我在呢,我一定伺候好二小姐和四小姐。” 棒槌无奈,看向林玉璃。 林玉璃笑道:“放心吧,我没事的。” 不等棒槌开口,林玉琬拉着林玉璃就上了轿子,林玉璃掀开轿帘给棒槌招了招手,让她放心。 棒槌见不能跟去,心里不乐意,只能嘟着嘴待在原地,目送着轿子出离去。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棒槌回头。 “白嬷嬷找你。” “白嬷嬷?”棒槌有些疑惑,白嬷嬷怎么会突然找她。莫非她犯了什么错?夫人要白嬷嬷罚他? 棒槌将信将疑地走到了白华屋前,站在门外怯生生地问道:“白嬷嬷,你找我?” “是棒槌吧?进来!” 棒槌深吸了一口气,掀起了帘子,侧身迈步进去。进了门,就贴着门边站着,只管低着头动也不动。 正坐在桌旁喝茶的白华,放下了茶杯,向她招了招手,笑道:“不要拘着,过来我这里。” 棒槌抬眼看了一眼白华,看她样子不像是生气,便胆子大了些,慢慢挪到了白华身边。 白华拉住了棒槌的手,笑问道:“在馨兰院做活,可辛苦?” 棒槌低着头答道:“还好,不辛苦。” 白华叹道:“咱府上人手不够,馨兰院就你一人,上上下下都得你打点,想来也是很辛苦的。你这孩子懂事,干活又勤快,待在馨兰院可惜了。” 棒槌回道:“还好,小姐待我好。” 白华不说话了,端起桌上的茶,慢慢轻酌了一口,拿眼把棒槌上下打量了一番。又放下茶杯,拉起棒槌的衣袖,左右看了看,道:“这衣服还是去年做的旧衣服吧,今年没做新衣裳吗?” 棒槌憨笑道:“还好,去年的还能穿。” “这怎么能穿?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让人心疼。对了,纸鸢今年了得夫人赏,置办了几身新衣裳,她也穿不过来,你俩身量差不多,我去拿一套给你。”说着白华便起身去了里屋。 棒槌忙说“不用”,想去拦她,又不大敢。眼睁睁看着她去了里屋又不敢跟过去。 这衣服她是万万受不得的,可又不知该如何说才好,棒槌急的团团转,心中直纳闷,平日里对她不闻不问的白嬷嬷,今日为何这样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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