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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霏不慌不忙,温声道:“但我可以医的,是赵姑娘的二十大限。”    赵靑蕖眸色微变,心中是巨浪翻滚,却还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你到底是何人?如何得知二十大限?”    林霏只笑不答,一派平静道:“赵姑娘如果醒了,应该识得我。”    赵靑蕖一双俊目牢牢锁住林霏,似要将她看穿。    两人沉默地对峙,随后赵靑蕖敛起威迫,缓缓开口:“你既不是术业专攻的医师,又如何有能力救得了她?”    “请赵公子放心,我绝不打诳语。法子,我的确有。”    见眼前人这般信誓旦旦,赵靑蕖想到床上人的满头银丝,顿时心若刀绞,恨不得让其快快说出医治方法。    禁不住心中所想,赵靑蕖旋即命令道:“那你现在就救她。你要甚么我都可以答允。    不求你治好她的双目,只别让她在双十妙龄……”后面的话是他讳莫如深的心疾,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林霏作了一揖,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模样,让他莫急。    但赵靑蕖怎能不急?    “我之所求,非赵姑娘不能满足。医治一事,还是等赵姑娘醒了再说罢。”    赵靑蕖不死心,索问原因。    林霏双目清透地笑了,“我若现在医好了赵姑娘,公子你连夜带着赵姑娘离开,那我又要到何处去寻你们?”    ----    从医馆出来后,天已大暗。    沿街往远处伸展的千家万户,皆亮着融融灯火。    林霏步下台阶,将要离开,突然听人高声唤着“林公子”,她转身去看,就见来时的引路老者步履匆匆地追了过来。    “公子,天暗了,还是带盏灯上路吧。”老者将手中的灯笼递给林霏。    林霏感念老人家的有心,急忙作揖道谢。    老者连连摆手,嘴上叨道:“老朽担不得林公子的谢礼。只求林公子能救醒我家夫人。”    听他如此说,林霏心中诧异,忙问:“赵公子已是赵姑娘拜过高堂的郎君了?”    老者但笑不语,轻轻点了点头,满眼的高深莫测。稍后又看了看天色,催她快快归家。    见老者这样,林霏也不好再多问,提了灯笼告别离开。    一路上,林霏思虑万千。    一会儿想到赵无眠满头的白发,一会儿又想到老者方才三缄其口的神情。    又醒悟自己之前太过大意,忘记查探赵无眠的喜脉,倘若赵无眠有孕,那怕真是回天乏术了。    关于东罗赵氏,她是在师傅的藏书阁中看到的。    这段记载在先秦野史《竹溪梦谈》一书中的秘闻,十三四岁的她曾当做趣味话本来看,时过五年,她对书中细节早已记得不甚明了,却对当中提到的赵尸官影响深刻。    因此,始见赵无眠腰上别着刻有“敕”“罡”二字的尸铃,林霏一眼就认出了她的身份。    但她对赵靑蕖打了诳语。    她其实早忘了书中所说的破限之法。    关于破限之类的记载,她全都草草扫了一眼就跳过了,只依稀记得医治的东西在晏桃源。    若是海穹在此……    林霏低低地叹息一声。    世上没有若是,如今那过目不忘的晏海穹,远在十万八千里外闭关呢。    对啊,都三年了,也不知他出关没有,如果听说师傅师娘和她都不在桃源了,又是什么反应。    林霏抬首望向天上的明月,突然感到自己的双手双脚有千斤那么沉。    桃源里的桃花就要开了,这一次,她能寻到师傅师娘的行踪吗?    林霏心事重重地回了矮屋。    屋内等她的人正独坐在窗前,对着恍惚来去的烛火做着女红。    窦宁儿听见敲门声,忙放下手里的针线,起身去开门。    “叽呀”一声,老旧的木门被打开,林霏跨进门槛,带进一身的凉寒。    窦宁儿见她神色疲惫,忙把兀自亮着的灯笼取走,又帮她斟了杯热茶,将屋里唯一可以坐人的矮凳让给她。    她一人在空荡荡的屋里坐等了一日,现在终于把人盼回来了,如今的心情,好比台下准备了十年的戏子,终于迎来这十分钟的出场,就要迫不及待地献出自己所有技艺,以博她清冷世界里唯一的观众一笑。    林霏双手捧着热茶,见窦宁儿忙上忙下的,忆起自从来到夔州,为了不被人认出,她几乎从未离开家门十步外,白日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因为敏感身份的束缚,被迫闷在家中也就算了,可她让她吃得还都是糠咽冷炙,若是小师妹受此衣食无着,暗无天日之刑,怕是早已受不住,嚎啕着要自戕了。    她救了人家,却护不好她;满怀期翼地下了山,却连师傅师娘的半点消息都打听不到。    林霏心下不是滋味,拉过窦宁儿,让她别瞎忙活了,陪自己坐坐就好。    两人便这样促膝而坐。    窦宁儿面颊发红,一时也不知道与林霏说些什么才好,便低了头,煞有其事地摆弄手中绣到半成的针线。    林霏好奇地看她摆弄半成荷包,见她手上的绣料已初具规模,上头用彩线交织重叠出繁复的花卉。    她不懂针黹,桃源里的姑娘们也是要学这些的,但师娘不会,所以她和小师妹便没学。    即便林霏是外行,单看其上锦簇的红绿青紫数色构成的双蝶扑梅,也知道出自窦宁儿之手的绝不是凡品,反正比她从前看到过的纹饰精致许多许多。    窦宁儿悄悄抬头觑林霏一眼,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上头的梅兰粉蝶,心头又羞又躁,以为她勘破了自己对她的意图。    本就心慌,突然听到林霏沙哑的嗓音响起:“这是绣给我的吗?”    一时不察,手中穿云走线的针就刺破了指头,无名指当即溢出一滴殷红的鲜血。    林霏叨了她一句“粗心大意”,又突然笑起来,自责道:“说来还是因为我,如果我不扰你,你也不会大意了。”    说罢,便起身去帮她拿止血的伤药。    窦宁儿含着自己流血的指头,看她走过去走回来。等林霏到了面前,娇憨地伸出流血指头递上前,心中甜蜜蜜。    林霏见她这副乖巧的模样,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到小师妹。    在桃源时,小师妹也曾跌破手脚让她给她包扎,当时小师妹的神情,也是如此讨饶乖憨。    小师妹比她小五岁零四个月八天,是师娘的亲生子。    可以说,林霏是看着她出生看着她长大,早把她当成了自己亲姊妹的。    两人以前未分开哪怕半日。七个月不见,还是人生头一遭。    如今,林霏尚且可以将窦宁儿看作自己的小师妹,在这样的孤助深夜里有人相伴说话。    却不知远在桃源的师妹,受的是什么样的委屈。    她又向来不是耐得住寂寞的人——    可亲大哥闭关修行,亲父母不知所踪,她还不在她的身边……    林霏越想越伤怀,心不在焉下,手中的力道也失了分寸。    窦宁儿喊疼,嗔怪林霏不懂怜香惜玉,一定是记恨自己,没许诺等绣好那半成品的荷包后赠与她。    “好吧好吧,那个荷包绣好了就送你。”    方才还心思沉重的林霏,转眼间就被窦宁儿佯装生气的模样逗笑。    “终于不再皱着眉头,一副苦大仇深的相貌了。” 窦宁儿舒了口气。    林霏被她细腻的宽慰感动,突然心思一转,想起自己还向窦宁儿隐瞒着自己的真实身份。    这样实在不对。    她二人像这样,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时机,实在不多。    前几月是因为奔波躲藏不适合,现在又因为林霏常在赌坊当晚,回来时窦宁儿都已睡熟了,哪里说得上话。    如今这样的气氛,和窦宁儿表露身份,最好不过。    心随意动,林霏在心中斟酌一二,双唇嗫嚅,便要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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