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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一盆冰水落入寒潭之中,两人本就疏离的关系更是结了一层冰。老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劝了云泽几次发现没有效果,直接病倒了。    “人老了,不中用了,还要辛苦公主你来照顾我这个老婆子。”    垂眼看着老夫人搭在她腕间的手,苏辰笑了笑,服侍着她喝了药,又取了帕子为她擦干净嘴角。    老夫人看着她被药碗烫红的手心,心中不由跟着一揪。    苏辰有才有貌,浑身没有半点公主架子,性格更是温润贤淑,对她更是多有敬重,她自是打心眼里喜欢的,可偏偏云泽放不下旧人,她就算是做娘的也没办法。    只是,苦了这孩子了。    疲惫的眼中划过一丝清明,老夫人轻轻拍了拍苏辰的手,沙哑的声音中满是慈祥:“这几天也辛苦你了,去隔壁厢房歇歇吧。”    苏辰眼皮轻跳,温声应下。    红线精整个都要疯了,确认房门紧闭立刻不满出声:“宿主,这是劫点,你应该避一避的!”    说话间,一缕清淡的香气缠了上来,发热的头脑倏地冷却,它冷静道:“趁着云泽还没来,把香炉扔出去,你们现在这种情况不能再有裂痕了。对,就这样做!”    嘀咕完了,它从薄纱广袖间探出个头,却见苏辰手中正摆弄着一枚精巧的玉扣。纯正圆润的莹红玉扣上,一个模样粗糙的小人跃然其上,红线精隐隐觉得有些眼熟,待到反应过来时,云泽已经推门走了进来。    本就不大的脑子中霎时间一片空白,红线精来回飘荡的想法最终只剩下了两个字:完了!    苏辰却好似根本没发现一样,直到云泽走到她身后,一手抓住她的手腕,她才有些惊慌地抬起头。视线上移,她对上了云泽的眼睛。    如冰封的雪原,不带半分感情。    骨节分明的大手没有克制半分力道,捏得苏辰几乎有一种骨头都要被捏碎的错觉。眼中沁出生理性的泪水,落在云泽的眼里却成了做戏般的楚楚可怜。    手上的力道毫不留情地又加重几分,他劈手夺过苏辰手中的玉扣,声音如同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这扣子,哪来的?”    战场上积累下的杀气和煞气破体而出,撕裂云泽锦袍下清冷公子的假象,苏辰肩头颤了颤,泪珠在眼中摇摇欲坠,却勾不起他半点怜惜。    片刻后,苏辰率先狼狈地移开目光,“你今天去公主府落下的,我本来想要给你……”    满腔怒火被浇灭了些,理智渐渐回归,云泽察觉到她被抓着的手腕在轻颤着,目光下意识下移。细瘦白皙的手腕上,一片红肿淤痕触目惊心。    心中一颤,他立刻丢开手,却没控制好力道,推拒间令苏辰的手腕又撞在了红木书桌上。    砚台落地的声音尖锐刺耳,恍若重重砸在他的心上。伪装的冷漠被尖锐的碎片撕开,浓重的愧疚汹涌而出,“你……”    迟疑间刚吐出一个字,被愤怒情绪冲散的嗅觉就精准地捕捉到一股略有些熟悉的甜腻香气。双拳在身侧收紧,他双目发红地看着一旁的香炉,失望之下口不择言:“在香中动手脚,顺意再将玉扣还给我……不愧是大昭公主,这心思云某佩服!”    说罢,他甩袖就走。    长长的袖袍扫过一旁的香炉,刹那间,精致的银炉狠狠砸在地面上,飞扬的炉灰扬了苏辰满头满脸,卑微的,一如她痴恋的心情。    听到屋内动静,云泽脚步顿了顿,口中一字一字往外蹦:“娘那里自有绮竹照顾,公主身份贵重,就不劳烦您了。”    老夫人和刘嬷嬷闻讯赶来,看到厢房中一片狼藉的模样就不由心中大惊。摔裂的香炉、四散的炉灰,环膝抱坐在书桌旁的苏辰……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夫人眼前一黑,定了定神,颤颤巍巍将苏辰搂进了怀里。    少女骨架纤细,即便是坐着也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老夫人看着她空洞的眼神和发红的双眼,心疼得也跟着红了眼眶:“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就生出这么个混小子啊?刘嬷嬷去把侯爷叫来,我当面和他解释!”    闻声,苏辰空茫的眼神总算多了些别的色彩。    右手被老夫人紧紧搂在怀里,伸出的左手却以一个诡异的柔软弧度耷拉下来。苏辰定定看了眼左手,突然露出了一个死气沉沉的笑容。    她的手,是断了吗?    那是不是以后再也不能抚琴给父皇母后听了?    虚空中浮出两张慈祥温和的面孔,苏辰眼底一黯,终是撑不住,昏了过去。    飘飞的思绪轻灵飞上云端,温暖的阳光层层铺展。有风从身边吹过,有云在下方铺展,苏辰模模糊糊意识到自己情况有些不对劲,却眷恋这暖融融的感觉,迟迟不肯睁开眼睛。    朦胧间,说话声好似从天边遥遥传来。    “虽然只是脱臼,但也要静养……公主腰腹间还有几处淤青,也要小心注意……”    有人应了些什么,苏辰却再也提不起精神,跌入更深的梦境中。    老夫人为她小心擦掉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伸手将床幔小心放下,又命人将屋中的烛火灭了两根,这才带着刘嬷嬷一路向侯府书房而去。    云泽刚在后院舞了半个时辰的剑,心中却因为隔壁公主府传来的动静总是静不下来。便是回书房捧了书,那清晰整洁的文字也没在眼中留下半点痕迹。    眉心紧蹙着,他从暗袋中重新摸出那枚血玉扣。    粗糙的雕刻纹路在经久不断的摩挲下日益光滑圆润,云泽盯着玉扣的眼神悠长深远,脑中没出现沈臻熟悉的面容,却多了一双含泪的眼睛。    悲伤、委屈、控诉……    不过是惊鸿一瞥,云泽却没料到自己记得竟会如此清晰。清晰的,就如同直接印刻在他的心上一样。    烦躁在脑中横冲直撞,令他失了一贯的警戒。待到发觉屋中有人时,一个重重的耳光就落在了他的脸上。    柔软的嘴唇和尖利的牙齿重重撞在一起,血腥气霎时间充盈口腔各个角落,云泽白皙清俊的侧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老夫人看在眼里,却不由想起苏辰高高肿起的手腕。眼中半点怜惜心疼也无,她夺过云泽手中的红玉扣,毫不拖泥带水地直接扔到窗外。    云泽想也没想就要跳窗去捡,却被老夫人掷地有声的话钉在原地。    “那香是我让人点的!”    极慢地转过身,云泽眼里含着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情绪,“娘,你再说一遍?”    对上他不自知的复杂神情,老夫人一腔怒火如同泄了气般刹那间烟消云散。靠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她苍老的声音中只剩下了嘶哑和无奈:“你整日里捧着臻儿留下的玉扣,根本不给公主半点机会,我一时心急出此下策,本想着能够推近你们二人更进一步,却没想到适得其反。造孽啊!造孽啊!”    犹如一道惊雷直接落在天灵盖上,云泽一贯清明的眼中一波接一波地翻涌出懊悔、无措。心脏上如同有一只手紧紧攥着,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嘴唇动了动,他刚想说什么,却听到老夫人妥协的声音。    “……你若是真的对公主没有半点感情,那就不要再靠近她了,离得远些,感情淡了自然也就好了……”    再多的话都进入不到耳中,云泽耳中只剩下了轰鸣声。闭了闭眼,他声音嘶哑到自己都陌生的地步:“她……怎么样了?”    折腾了大半天,老夫人本就病着的身体愈发虚弱无力,声音轻飘飘的,却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狠狠砸在云泽心尖上。    “手腕脱臼,身上也有几处撞伤……本来就有些虚弱,又被郁气一激,直接发热病倒了。”    云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公主府的,待他回过神,人已经站在了卧房门外。    昏黄的光线穿过窗子,将他的影子拉得细细长长,在地面上格外清晰,一如他心底越来越按捺不住、疯狂滋长的复杂情绪。    无星无月,苍茫寂静的夜色中,一切却都变得无所遁形。    云泽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抵在一起,被指尖压下的手背皮肤凹陷发白。借着这轻微的刺痛,他遮掩多时的狼狈情绪慢慢浮出水面。    战场上多次被逼入绝境,也曾出现过几次下属投敌叛国的事情,他却异常冷静,为什么到了苏辰这里,就格外震怒?    他性子虽冷,却也是打定主意要对大昭公主以礼相待、相敬如宾,又为何会走到眼下这种地步?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如同灭顶的海浪,将他压入海底,深埋的答案却借着浮力晃晃悠悠漂了上来。    云泽手一松,突然就看清了自己的心——    因为,她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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