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

蓝曦臣在支援清河的途中一路救死扶伤，一路赶到蓝家大营，从弟弟那里取了岐山布阵图，又马不停蹄送地往赤锋尊处。　　　　斩杀温旭后，清河间的温氏余孽仍未肃清，频频作乱。时常发动奇袭，将大队人马杀的七零八落。世家人马且战且走，一路奔赴阳泉。　　这天，行军途中，因连日大雨，道路泥泞，行动不便。在途经峡谷时，大队人马又中了埋伏。两边山坡的丛林中忽然万箭齐发，温家修士摇旗呐喊，混着呼呼风声，正不知道有多少敌军在此。　　聂明玦稳住大军，指挥修士御剑迎敌。蓝忘机祭起避尘，冰蓝色剑气扫飞入蝗虫般飞来的利箭。魏无羡拔出陈情，森冷阴郁的笛声回荡在山谷上方。前方出现重重人影。成百上千个东倒西歪，破衣烂衫的身影摇晃着，隐隐可看见衣上的炎阳烈焰纹。　　这些走尸低低咆哮着，笛声的调子愈发尖利急促，他们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跳上山坡，与温家修士打了起来。　　有了上次的教训，温家修士见怪不怪，身手敏捷了不少，但仍有不少温家修士从山坡上被扔了下去。　　魏无羡第一次召唤如此多的走尸，一时气力不支，唇角的鲜血顺着笛子流了下来，脸色愈发苍白。　　蓝忘机收了剑气，抓着飞回手中的避尘，扭头间看见魏无羡虚弱的脸。几支箭朝他飞去，蓝忘机挡在他前面，砍飞利箭，朝他喝道：“赶紧停手，你会被反噬的!”　　魏无羡的笛声更加锐利刺耳，似乎偏要和他作对似的。蓝忘机自幼学琴，练的都是高雅清正的曲子，哪听过如此走火入魔的怪调。当下心绪狂乱，一把抓过陈情，扔出阵外。　　魏无羡愕然，正要冲出队伍捡拾鬼笛。此时他斜方一箭射来正对喉咙，蓝忘机一把推开他，砍断利箭。　　魏无羡不知情，还以为他有意为之。当下心头火起，用力拍向他胸口。蓝忘机闪身挡过，魏无羡侧身捡起一根树枝，朝着他的脸戳去，蓝忘机拔剑挡开。避尘寒冰削铁如泥，竟然不能奈何这树枝分毫。魏无羡身手矫捷，一根树枝舞得出神入化。他侧身躲过剑光，抬腿向蓝忘机胸口踹去。　　两人竟是在自家阵营里打了起来!　　周围的修士一边砍着空中飞来的利箭和木石，一边还拉着架。有几个修士被踹了几脚，还有的修士被打了几耳光。大家看着这一幕，又好气又好笑。　　这时，由于笛声不再，凶尸群缓缓停手，左顾右盼，被温家修士砍落或踹入山谷，更多的石头和利箭向峡谷底部的大队飞去。　　　　“魏先生，接着!”一个站在不远处的蓝家小辈，一手扶着抹额，一手将笛子扔给魏无羡。魏无羡道了谢，冲到队伍另一边，放在唇边继续吹着。　　阴冷刺耳的笛声之后，凶尸纷纷开始活动，势头更为迅猛，不少凶尸咆哮着从谷底爬上来。前方土地裂开，一只只白骨手如花苞般舒展，无数的凶尸爬了出来，跳上山坡，与温家修士激烈缠斗。　　　　这一仗，几乎肃清了这一地带所有的温氏余孽。清理战场的时候，蓝曦臣和蓝忘机清点着死伤的修士，指挥蓝家小辈将受伤的修士扶回将养。　　蓝忘机一眼看见魏无羡和刚刚扔笛子的蓝家小辈在谈话。　　魏无羡蹲在地上检查着笛子，这孩子凑过来问东问西。魏无羡笑眯眯摸了摸他的头，说：“小朋友，刚才谢谢你了。不过好奇心太重可不是件好事。”　　　　两个清风朗月般的身影走上前来。　　“蓝氏家训《静心》篇，回去之后抄十遍。”一个冰冷不容置疑的声音响起。　　小辈站起来，行了一礼，咧着嘴走了。　　魏无羡看着这孩子的背影，惊讶地说道：“抄个家训还能笑成这样？！果然是蓝家。”　　蓝曦臣笑盈盈地说：“忘机平时罚，都是三千条一起罚，这次只选了一部分，算是格外开恩了。”　　魏无羡：“……”　　　　魏无羡与大队人马暂驻阳泉城外，肃清温党。听说江澄率门生正赶往兰陵金氏会合，心情大好。　　这些天，蓝曦臣去了赤锋尊大营，蓝忘机则回了姑苏搬运粮草。魏无羡在蓝家大营里帮忙主持，时不时把一些前辈气得吹胡子瞪眼。有的高阶修士看不过他嬉皮笑脸，时常语出讥讽。魏无羡也不恼，逮着机会，把几个故意刁难他的修士吓得哭爹喊娘。　　除了几个和他相与甚欢的蓝家小辈，整个大营无不暗暗祈求姑苏双璧快些回来坐镇，免得大营被搅得鸡飞狗跳。　　　　有了上次驱尸不力的教训，魏无羡常常外出练习吹奏陈情。夜间常常去坟场干干老本行。开始还偷偷摸摸，后来卯时之后直接大摇大摆地走出营帐。蓝家修士无人敢拦敢问。　　　　这天夜里，他旁若无人地出了营帐，来到了战场外的新坟。跪坐在地，咬破指尖在地上画出复杂的血阵，又扯过坟边一块破布绘制了召阴旗，坐在阵中开始吹奏陈情。　　法力渐长，刨坟的工序已经可以略去了。笛声如行云流水，清越哀怨。刹时飞鸟尽散，乌云遮月。低低的咆哮声中，坟冢中伸出一只只雪白修长的手，一个个凶尸从土里爬了出来。　　他们满脸血污，瞳孔涣散，摇摇晃晃向阵中的魏无羡走去。魏无羡插好召阴旗继续吹奏，一排排凶尸默然而立，将血阵围得水泄不通。　　魏无羡屏息凝神，用心吹奏。笛声陡转，高风肃杀，呼啸原野。尸群躁动难安，纷纷暴起，却难进阵中。他们转而自相残杀，血肉横飞，断颅折肢，不计其数。 　　魏无羡面不改色吹奏着，忽然一剑挑过，几个凶尸齐齐倒下。他还没来得及思考为何，背后一阵风袭来，背上挨了结结实实一脚，趴到了地上。　　他抬起头，面前的人白衣负琴，抹额轻飘，琉璃色眼眸中尽是怒色，不是蓝忘机又是谁？　　他慢悠悠爬了起来，不咸不淡地说：“你回来啦？可想死我了。”　　蓝忘机看着缠斗的凶尸，一脸厌恶，举剑又刺。魏无羡打飞避尘，一掌向他拍去。　　这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功力，蓝忘机一个趔趄退到了阵法边缘，险些被凶尸拉出去。他捂着胸口，似乎感知了什么，眉峰微蹙，神色凝重。　　“你的灵力……”他惊讶无比。　　　　魏无羡暗叫不好。连忙调整气息，重起笛音。如泣如诉的笛声流淌在逐渐散开的月色中，凶尸慢慢停手，整齐地回到坑边倒了下去。　　魏无羡手忙脚乱地捧着土掩盖尸体，回头看蓝忘机也在坑边蹲了下来，一捧一捧向里面撒着。两人相对无言，干完了活。　　蓝忘机站起来，整了整衣袖，道：“究竟如何。”　　魏无羡随口应付道：“之前受了伤，损了灵力。”　　　　蓝忘机有些生气，道：“那你为何还要做损害身心的事？穷修鬼道，稍有不慎，必将走火入魔。”　　魏无羡负手不语。　　“射日之征结束后，和我回云深不知处如何？我想办法帮你。”蓝忘机的提议是热切的，但眼神和字句却是冷冰冰的。　　魏无羡看着面若寒霜的眼前人，呆了半晌才道：“多谢蓝二公子好意。只是人各有志，像我这种邪魔歪道，只能污了云深不知处的地。”　　他本想表达谢意的，话到嘴边却成了阴阳怪气的调子。　　蓝忘机面色微怒，拂袖而去。　　　　回到营帐中，蓝忘机每每看 到他，扭头就走。魏无羡向来被嫌弃惯了，见他转身还是隔着老远喊着他的大名。这些天姑苏双璧坐镇，大营倒是清净了不少。　　　　驻扎了一阵，完全清理了附近的温氏残部。蓝家与聂家分头而行。蓝家回去镇守姑苏，安排后方补给，聂家则继续向阳泉进发，歼灭温党。　　江澄在兰陵金氏队伍中获悉魏无羡消息，派了人从琅琊来接应他。　　魏无羡收拾行囊的时候，蓝曦臣前来辞行。　　他和煦微笑着，将一串鲜红的穗子递给了他，道：“君子将别，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这穗子材质上等，顶部带着环扣，镶着上好的姑苏软玉。　　魏无羡拨弄着穗子，看向蓝曦臣，迟疑道:“蓝宗主，何故赠礼？”　　蓝曦臣笑盈盈地说:“这是忘机做的。可能是他看你的笛子太素，少了些什么……”　　身后响起一声轻微的咳嗽，蓝忘机掀起布帘，进了帐篷。　　看到魏无羡手上的穗子，他目光一滞，立刻转过了头，微微蜷起了手指。　　魏无羡了然，把红穗系在陈情上，忍着笑迎上去，拍了拍他的肩。　　蓝忘机扭过头，黑着脸看向兄长。　　魏无羡笑容满面地摇着他的肩膀，道：“忘机兄，我要走了。谢谢啊。”　　蓝忘机也不看他，也不推开他，就任由他这么摇着自己。　　魏无羡提高音量，又道：“我真的要走了！”　　蓝忘机慢慢将目光收回，与他对视。半晌才声如蚊呐般“嗯”了一句。　　魏无羡忍着笑作别双璧，和接应的人奔赴琅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