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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脸色白成这样,我可不敢让你吹风。”白宜嘴角直抽抽,心有余悸,“敢问是那条阴沟里翻得船?你伤得也太重了吧。”  “小鱼小虾而已。是我太蠢,把对方逼得鱼死网破。”他摆摆手,又岔开话题,似乎确实不欲就此多谈。  “老板娘,你在这有任务?”  “有。”白宜点头,“交易司在南京又有行动,有人雇了黑骨,欲对黄先生不利。”  “黄先生?”他抬头。  “黄家的少爷,黄哲昌,前三年去法国留学了,近日才回来。”白宜感叹,“年纪轻轻,一表人才,眼界开阔,立志报国,实乃爱国好青年。’  他摸着下巴,哦了一声,“那老板娘的任务是?”  “保护他。”白宜郑重答道,“保护黄先生。”  “噗——”他呛了一口,大概是回想起了几个月前,她在上海废区里逃命时的那副怂样。“我和你一起吧。反正如今我身在南京,也没什么事做。”他笑了声,“老板娘跟我投缘,你受伤了我也过意不去。”  白宜一听,热泪盈眶,刚想立马同意,却听他说,“就是.......”  “怎么?”看着对方这微妙笑容,白宜顿时觉得要遭。  “就是.......祁某有一不情之请。”祁宁向她抱拳,笑容欠扁,“看在我帮你的份上,能不能暂时收留我几日。祁某初来乍到,对南京地头生得很,恳请老板娘大发善心!”  “........行。”白宜面不改色,大度挥手。掐指算算水电租费,她的心就开始滴血。怎么能这么便宜他,她忿忿不平,随即灵机一动,“你会做饭吗?”    祁宁唇角一抽,大概是没想到,白宜比他还无耻,但还是灿烂一笑。  “能,能。”    五  三年前。    巴黎和会结束,列强将德国在山东的特权全权移交日本,北洋政府准备接受“对德和约”。这一消息不啻一颗□□,炸开了全中国。  “打倒卖国贼!反对二十一条!还我青岛!”学生罢课,商人罢市,工人罢工。诸如此类口号响彻南京。这个古老的民族、这群沉默的国民终于在面对耻辱时做出了回应。起义□□遍地生起,从北京一路烧到上海,如火如荼。  “同学们都罢课了,街上的军警逮谁捉谁。”程立君一拍桌子,黄哲昌紧蹙眉头。  青民新报报社,二人坐在报社二楼,窗外一片嘈杂,争执呐喊不绝于耳,黄包车疾速穿行。报社里则人员来回跑动,一份份报纸混着油墨味新鲜出炉,巨大的黑色标题如同哀鸣的丧钟。  “社里怎么样?”黄哲昌攥紧了手指。  “必然已乱作一团。”程立君道,“赵常生被抓走了。”  “走,回去看看。”黄哲昌猛地起身,抓起大衣快速下楼,程立君紧随其后,二人走在街上,举目彩旗飞舞,大字报贴满墙角。  一番疾行后,两人终于站在了青年民进社分会的门口。黄哲昌一怔,门半开着,可以看见里面坐了一些人。房间里却寂静无声。  二人走进,皮鞋踏响空荡荡的地板,却无人回头。昔日热闹的社团几乎少了一半的人。留下的人,都低着头。    “反对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废除不平等条约,打倒帝国主义。”黄哲昌从后面缓缓走上来,一些人闻声抬头,“公理高于强权,同志们,这套理论在几个月前为国人奉为神明。然巴黎和会已经让我们深刻认识到,自己不强大,便弱国无外交。”  “赵常生同志因为爱国被逮捕了,然我中华民族的政府,北洋政府已成帝国主义的走狗。”黄哲昌一字一顿,站上讲台,拿起粉笔,楷书笔笔皆沉重。  “唯有强我国力,方能壮我国威。”    大家纷纷抬头,眼里无一不燃烧着巨大的怒意和悲痛。  “我们也要罢课。以死请命,明我十万青年之志!”一名少年起身。  “罢课仅可明志与鼓舞民众,中国政府已经烂透了!我们应当向西方学习先进文明主义,从政治制度上重塑我们的国家!”  “对!搬来西方的坚船利炮已经行不通了。我们要赴洋留学,去留他们的文明主义!”  “法国勤工俭学会正在召唤有志之士。法国是革命的故乡!我们要革命,推翻反动政府,探索救国救民之道。政府已经腐朽,中国就要亡了!”  无数的人站了起来。    而最后发言的那名女生,站起身,也走上讲台来。  黄哲昌扭头去看她,便对上了一双明亮的眼睛。姑娘穿着一身蓝布裙。他微微一怔,“姑娘是?”  徐宛拿起粉笔齐刷刷写下俩个大字,“原名徐婉。”又抬手把女字旁划掉,“谁说女子不如男。”  黄哲昌心中一热,大步流星向门口走去,拍了拍程立君的肩,“走。我现在就回家去求,一定要留洋念书。”    当天下午,黄府上上下下闹作一团。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儿子,黄母气得手发抖。她狠狠拿拐杖敲着地,“哲昌.......你、你这是作何?”  “允许儿子赴法念书。哲昌已通过考试。”黄哲昌笔直跪在地上,“请母亲同意,否则哲昌便长跪不起!”  “.......你!勤工读书,你可知这勤工二字的意思?孤身在外,去给那鬼佬做工人!我看你读书读得把脑子给读坏了!那苦日子是你这娇生惯养之人能受得了的?成绩好,成绩好不代表能受苦!”黄母怒道,“自从你爹去世,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却成天和我作对!”  “北洋政府腐朽反动,各地军阀割据混战,人民生活如处水火,中华大地上何地无战争,何时不死人!”黄哲昌大声道,“儿子何尝想与母亲作对啊,只是这有志青年十万,多一份努力,中国便多一份希望!”  黄母再也撑不住,轰的一下跌坐在椅子上,“........经此一别,恐怕你我二人,再无相见了。”  黄哲昌一顿,深深俯下身去,重重磕了三个头。黄母终于老泪纵横。  “......罢了。”  黄母颤颤巍巍站起,转过身去,缓缓离开,仿佛老了十年。  “罢了。”    黄哲昌又叩首,泪一下子流了下来。  黄哲昌起身默默回房。屋里一片寂静,何殊缘静静站在角落。黄哲昌脚步一顿,缓缓走了进来。  看着七年里相敬如宾的妻子,黄哲昌心中叹然。他亦知自己对不起她。三年里,除去共同进餐,偶尔闲聊,二人甚至就再也找不出什么交谈。  不是没有试着去了解她,只是,同道殊途。    “殊缘,你我可能要分别。”黄哲昌挣扎许久,看向她的眼睛。  “夫君要出国?”何殊缘牵了牵唇角,笑着问他。  “嗯。殊缘,我对不起你。”  何殊缘手一颤,杯子应声落地,她缓缓蹲下去捡,脸笼在一片阴影之中,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好。我等你。”  她的声音很小,不知是跟碎掉的茶盏说,还是跟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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