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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时分,天闷得很,黑云压城城欲摧,行人无不汗流浃背。  南京火车站。    今日的人不是很多,来来往往的行人,便也显得很稀疏。一小片空地上,站着名女子。女子已经站在那很久了,突兀似退潮后孤零零的礁石。  何殊缘在等火车。她没坐过火车。  二十八年,生在南京,老在南京。    有人边喊喇叭边摇铃,火车要来了。她顿了顿,朝那隆隆巨响处看过去。铁轴牵滚,巨大的铁箱子喷出白汽,鸣笛驶来。她眼前一闪,站起身来,它却呼啸而过。  等了那么久。来的时候很突然,走的时候也很突然。一瞬间就错过了。飞奔的列车驶过站台,匆匆抛下了她。  她的心空了一下。  等了那么久。想再看看它。  于是何殊缘站起来,跟着列车跑起来。她迎着阳光飞奔。这个衣着稳重的女子,此时却做着这样出格可笑的事,过路人都被吓了一跳,纷纷指指点点,有个别人还吹起了口哨。跑着跑着,她忽然笑了,一笑便再也止不住了。最后她停了下来,帽子也不见了,头发散下一缕来,鞋也跑掉了一只。  列车从不会等追它的傻瓜,继续奔向北方,消失不见。  也是应该的。就算何殊缘一刻不停地奔跑,又怎么可能追得上呢?蒸汽时代抛下纺织时代,列车抛下奔马,他抛下了她。    哗啦一下,下雨了。  没有任何的征兆,霎时铺天盖地,大雨倾盆。闷热已久的天,下起雨来,果然没有辜负它先前蓄了那么久的力。雨太大了,以至有一种毁天灭地的气势。看着地上霎时浮起的白雾,何殊缘觉得自己要融化在雨中了。雨珠砸在列车棚顶,屋檐瓦片升起滚滚白烟,轰隆声如万马奔腾。白雨跳珠,天地茫茫。  何殊缘静静站在雨里,浑身湿透。  她又开始回忆了。  人的记忆是一件很奇妙的东西。你真正在意的,无论如何,都是忘不掉的。所有的伤口从未结痂,只是罩在了衣服里面。一旦人难过起来,它们便重新裂开,流下一地的血。  藏进往事里的苦痛是最狡猾的事,它给所有的疼痛掺上一半蜜糖,引诱着愚蠢而可怜的人,一步步自入泥淖,刀口舔蜜,生不如死。就像一口温水,专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鱼,一些聪明的鱼儿会游出来,各自回川湖海沼。而那些贪恋温暖的,继续游在锅里,不知不觉,游向死亡。  他曾念给她的那句诗,他曾挽住她的那双手,他的每一张淡淡笑脸。  她游在温水里,水一点点热起来。  而她不想逃。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叫她。她极慢极慢地回头。  “黄太太,明天黄先生就要走了。”是名陌生青年,撑着一把伞,给她遮了大雨,自己却露了一半身在雨中。  何殊缘动了动唇,“我知。”  “不知黄太太最恨什么?”青年望着几乎成河的铁道,伞外一片倾天雨帘,不知是什么表情,“我最恨,属于我的东西被夺走。”    何殊缘看着他,良久,淡淡一笑。“若它从未属于过我,又谈何失去呢?”    青年看着她。女子抬脚走出了伞,独自站在滂沱大雨中。  远方悠远的铃声响起,又有列车来了。  雨声几乎吞没了列车驶来的轰隆声,黄白灯光刺破白雾,她漆黑的眼中映着那抹光芒,往前走了一步。  又往前走了一步。  鸣笛划破滂沱雨声,列车飞驰而来。再往前一步,她脚下便是铁轨,轨道下铺满冰冷的沙。    她没有再向前。  列车飞驰而过。    良久,何殊缘转身,一步步离开。  这么多年,哪里是何殊缘一直在依他。分明是,黄哲昌一直在成全她。  她想把他留在身边。  而他已经成全了她十年。    雨太大了,何殊缘什么也看不见了,水珠疯狂地从头发上流下来,她抬了抬头。  是的,列车走了,她还活着。  只是,不能再爱他了。    八  “什么,你遇到黑骨了?”祁宁惊呼。  “是啊”白宜没好气地开口,“还被他贴心护送回珍珠铺呢。”    祁宁啧了声,在门槛上磕了磕鞋底的泥,抖了抖伞,抬脚迈入藏珠阁。  “雨这么大啊?”白宜心里咯噔一下,看他整个人衣服都湿了半边。跑来帮他挂衣服。  “可大了。差点没把我冲跑。”祁宁擦脸,随机面露歉意,“雨太大,卖菜的都关门了。抱歉抱歉。”  “........没事没事!”白宜强忍心中喜悦,“走!我带你下馆子去!”  祁宁擦了擦头发,爽快答道,“行。”  白宜刚准备提包,却忽然撇到祁宁一身的水,几乎都湿透了,脸色还苍白的很。白宜心里咯噔一下,可别再发烧,新病旧伤一齐发,就难办了。  “......算了算了,你先换身衣服吧。我去外面买点回来。”  “啊?”祁宁缓缓抬头,“好。”    就近随便买了两碗面,白宜就回来了。不得不说,湿漉漉阴冷冷的雨夜,吃碗热腾腾的面也是享受。  “那黑骨怎么说?”祁宁挑起一根面条。  “没说啥,就说有人让他来送我回家。”白宜扶额。“说真的,当时他那个造型,又拿枪指着我,我还以为,是要送我回老家。”  “然后我走在前,他走在后,大概相距五步远,他一直把枪藏在袖口。回了藏珠阁,他就走了,还说会一直在附近溜达,让我别想出去。”  白宜顿了顿,补了一句,“哦对,他还说,他叫姜行。”    “......咳”祁宁呛了一口,“啧,有种,还把名说出来了。”  “算了算了,明天我们再去一趟。我绝对守在门外,不会让老板娘受任何威胁。”祁宁举手发誓,拍了拍白宜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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