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小子从外风风火火的跑向内堂,因过于慌张而五官扭曲,仓皇之中,不顾脚下,一下摔倒在地,又迅速仓皇地爬起,脸上仍带着可怖的神色,急急拍着一间房门。嘴里喊道着: “快,快让小王爷躲起来!皇上带着张大人过来了!” “嬷嬷,快让小王爷躲起来啊!” 里屋的人呼啦一下打开了门,听得他的呼喊,也不顾其他,拉上幼小王爷便往外跑去。小王爷稚嫩的容颜脸上却未曾有一丝丝惧怕之意,即使周遭遍布刺耳惊恐之声,他素净的脸上仍是那样,轻声问道身边的人,“德才不与我们一同走吗?” 身边之人点了点头,轻声叹了气。小王爷也知无可奈何,眼神清清,仍问道: “皇上,还是要杀了我吗?” 听得他这一句话,紧紧拉着他手的年老女子眉头一皱,却仍旧未曾停下脚下之步,急急向前赶。 “就算...我已经把皇位禅让给他了...萧大人,还是不肯放过我吗?” 纵是嬷嬷,听得这话,眼眶之中霎时溢出泪来。慌乱之中仍能保持着他清醒的意识,如此聪颖之子,若是不出生在皇宫的话...该是有多好。 她抹去眼泪,眼神之中透出坚毅光芒来。 “小王爷,这就是生为帝王之家的命运。”她转过头对他笑,说道:“但是您一定能逃走的,老奴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一定会想办法将您安全的送出去!” 他俩步子一丝不乱的向着外跑去,大军的脚步也重重地踏着向他们追来。根本未曾预料到今日竟趁着盗贼作乱而查到了王爷的府上,这盗贼作乱之事是否属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这大军来的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做什么准备,又恰是此时,府上马车全无,仆人也闻风逃离,府内,一片荒遗。她在心里冷笑,当真是天要亡我。只是...她转头望向身边,少年主子一脸平静,不哭不闹,语言也无。她紧了紧他俩的手,没什么好怕的,也不过是死,只要小主子能顺利逃离就好了。 她记起两天前那位大人曾暗夜来访之事,还对她许下诺言。她心内彷徨无措,不知是否该信任他。他并不是王爷的亲信,何况又是跟随着现今皇上的开国之臣。却为何前来向老妇说了如此举措呢?那可是欺君叛国之罪啊,叫人到底如何相信他? 黑压压的铠甲胡乱的翻找着王府,到处是武器与物器碰撞摩擦之声。她躲在黑暗之处,将小王爷的脸深藏进自己身后,不露出一丝缝隙。 可,老妇我,又有何本事将小王爷平安带出这重重叠嶂的险峻之峰呢? “吱呀——” 房门开启之声,在她耳里无异于黑白无常索命之声。她颤抖了一下,身后之人似也有感应般,也不住的颤抖。她将自己的身体埋的更低了,捂住自己的口鼻,不发出一微微的声音,只求着进入房间之人,能快速离开。 大抵因此屋是佛堂,所以并未有士兵携着武器前来翻找。门外脚步声络绎,只匆匆而过,并未进来。而从方才开始,进入门内之人似乎便停住不动,不出一丝轻微音响,让人疑惑他是否还在屋内。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轻举妄动,仍旧屏息等待着,等着这场骚乱以寻不到人告终。她暗自祈佑着,望大人们速速离去,别再逗留,别再决意执念,速速离去。 脚步声移动了。 方才似是在做了什么祈求一般,礼式完毕,才开始寻找起房间的角角落落来。 窗帘唰啦声,木板磕碰声,柜格开启吱呀声...... 脚步仍是不紧不慢的迈着。 此人耐心十足。而老妇的心却早已从脚跳到脑袋顶,整个胸腔因心脏剧烈的跳动而隐隐作痛,她想,恐怕死亡也没有如此的可怖。心脏咚咚咚的声音如此之重,她怕屋内之人因为自己的心脏跳动声而发现自己,进而更加害怕了。 又是一声吱呀。 他慢条斯理的开着一扇扇的柜格,明知里面的暗格藏不了一小孩的身体,仍是打开看,乐此不疲。 “可惜不在这里面啊。” 他似自言自语般的说着。语调轻快,似失望之情,又似乐趣在其中。 老妇的心脏已快要跳到嗓子眼了,整个空间之中似乎只剩下了心脏跳动的声音。恐惧不安与胆怯紧紧布满了全身,眼神直挺挺地,头皮发麻。她已全然忘记身后孩子之事,心内只一念头,不能被发现,不能被发现... “游戏结束咯。” 青年男子跨着重重的步子,噔噔噔地跑上佛像的二层,兴致勃勃的将黄色盖布一把掀开。兴奋之色却立刻枯萎,“不在这儿呢。” “那就一定...”他慢慢靠近他们俩的位置所在,脸上的神色因二层幽深晦暗而辨别不清,只能听得静默空间之中,话语的回荡声,“在这里了!” “找到啦!” 他一把举起一床布满灰尘的布单,利索地将掩盖其中的大箱子打开。 一双因恐惧而布满红色血丝的苍老眸子直盯盯地望着面前的男子。男子锦衣华服,鬓髻容贵,神貌之色奕奕,只眼神之中的玩意未曾敛去,是以找寻他们为乐。似是不明晓找寻之后的意义所在,纯粹以之为一场游戏。 老妇在被找到的那一瞬却平静了下来,跳动快要透出薄薄胸腔的心脏,突地缓慢了下来,似是知晓了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反而不怕了。却看着面前人胆战心惊起来,不是被找到的恐惧,而是为面前人所展露出的神色所恐惧。不将任何生杀之事置于眼中,只当做是玩乐。眼底浓厚牢固的玩意乐趣,不经令人从心底担忧起未来。 深深的为之而感到恐惧。 闻声而来的人马并未全部进入屋中,站立着的只那几位大人。 门外骚乱停止了。房门合上,一丝风声都不行传进来。 “皇,皇上!看在往日的情份上,您就放过他吧!这一切既已成了定局,何苦还要为难一个孩子呢?” 年迈的妇人张开双手护住桌子,而底下藏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小男孩。他惊恐的双眼一直向外流露着不安与震惊,趴在桌子下向上望去,被称为皇上的男子如同巨人般鄙夷的也正盯着他看。慌忙缩回眼神,泪水满襟。似是知晓末日的来临,纵是多有心,此时也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少年,心慌无主,只有落泪。 “你知道他不只是个孩子的。”萧道成略带嘲讽之意,视线收回转向老妇人,“连太后都弃他而去,你觉得就你一个人可以保护得了他吗?” “老身自知不过是以卵击石,但看在他尚且年幼,心智也未完全成熟。皇上可否高抬贵手,将他贬为庶民,让他这辈子就平平凡凡的过去,当真不可吗?” 热切的眼神满是渴望,虽她知面前之人心狠手辣,但就算是千分之一的希望,她也要尝试。既是穷途末路,总归也是要试上一试。她在萧道成的身后望见了一道熟悉的视线,直直向她逼来,似叹息,似无奈。她心内无力,只能乞求上天,这位大人说言之语,绝非谎言。不然,她做鬼也不会放过他的。 只见笑容慢慢浮现于他的脸上,有一丝轻薄,一丝惋惜。他抽出侍卫佩戴的刀来,一刀刺入她的身体内。 “求您!” 紧握刀刃的枯瘦指腹被沁出血来,她眼神坚定的吐出两个字,仍死死握住萧道成手中之刀,不肯松手。 他见状一脚将她踹开,又一刀向她刺去。仍是如此重复了几次,等她再没了知觉,松开了紧握刀刃的双手,他才头一侧,挥了挥刀,将血甩掉。紧了紧手中的刀柄,缓缓临近桌沿。你的命运,宋朝的命运,在今天,都要结束了。只有你一死,宋朝才算是真正的亡了。我也才能真正的成为天子,成为皇帝。你能明白吗?刘準。我等这一天,等了多少年了。 “别怪我心狠。小皇上。” 被唤作小皇子的少年瑟瑟发抖着望着面前被桌子挡住的男子的衣袍,竟慢慢绕开他,爬到死去的嬷嬷身边,就这么静静的坐着,似忘记了颤抖与恐惧。听到他的话,突然朝他笑了一下,学着他的样子,嘴角向上挑起,略带讽刺的样子。 “愿生生世世,再不生帝王家。” 手起刀落,血溅衣襟。 建元元年五月己未,殂于丹阳宫,时年十三。谥曰顺帝。六月乙酉,葬于遂宁陵。宋之王侯无少长皆幽死矣。 萧道成即位于建康南郊,设坛柴燎告天。至此,齐朝正式建立,史称南齐。 *** “嬷嬷,你们不能逃,不能逃。无论逃多远都一定会被皇上抓回来的,他这人心狠手辣,嫉妒心强,所以不要逃。一定要让他相信小王爷已经死了,他才会罢休的。” “你相信我,我一定保证小王爷活下来,并且平安长大。我保证。” “但是,或许你会死...而我只能救一个...” “相信我...” 她临死之前似乎听见耳边传来这几句话语,却望见小王爷的眼闭着,安详的躺在他们俩的血泊之中。嘴角微微扯动,大人,您可千万不要食言啊... 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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