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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轮回井的路上,姜青诉想向沈长释打听一些黑无常的事儿,于是开口:“沈大人,黑无常大人平日里忙吗?”    沈长释缩了一下肩膀,喜滋滋道:“再叫一声。”    姜青诉顿了顿,叫什么?    反应过来后,试探性地开口:“沈大人……?”    沈长释顿时跳了一下,乐滋滋地将手中的书在手心拍得啪啪响,根本没回姜青诉问题的打算。    姜青诉瞥了一眼他手中拿的书,书上画了一张仕女图,只是那仕女未着寸缕,摆出搔首弄姿的动作,旁边还批了一些字,形容她如何曼妙的。    姜青诉收回了目光,嘴角挂着牵强的笑,总觉得自己未来的仕途恐怕不太顺利。    到了轮回井,姜青诉一眼就看见了传闻中的黑无常了。    且不说在场就他一人穿着满身黑色,单单是那散发出来的气场,便让人无法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那人坐在了孟婆的不远处,身形高大,一身玄色衣服轻飘飘地挂在肩上,露出了锁骨以下不少风光,满头青丝垂在两侧,剑眉入鬓,丹凤眼百般无聊地看向面前的闹剧,嘴唇紧抿。    不知为何,瞧上去应当风轻云淡的,姜青诉却总能在他眼底看出一星半点的不耐烦,再往身侧的沈长释瞥去,沈长释已经敛了笑意,踌躇不前,姜青诉更确定了心思。    沈长释深吸一口气,踩着小步伐朝黑无常走去,等到了他身边,便道:“无常大人,新任的白大人到了。”    姜青诉就站在原地,突然朝她瞥来的目光让她有些局促,好像身体周围都被无形的气息给束缚了般,无法动弹。    那人有双好看的眼睛,瞳孔黑得叫人看不清纹理,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了阴影,看见姜青诉的时候,稍微抬起了手,手心向上,单手成拳,然后伸出了一根食指,朝她勾了勾。    姜青诉走过去,刚要礼貌性地行个礼,那人便手心朝她,做了个打住的手势。    “要入十方殿当白无常,也得看能力。”黑无常道。    姜青诉心想,若不是你声音好听,单凭这口气,我的假笑也懒得朝你挤出来的。    她不疾不徐从行囊中拿出了一张纸,纸上盖着阎王的朱砂印,是一封任命书,交给了沈长释。    黑无常看也不看便将那张纸拿到手中,掌心窜起一团蓝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你!”姜青诉眼看那封任命书连灰都不剩,有些气结。    黑无常道:“你就算现在哭着跑去给阎王告状,他也奈何不了我,白无常之位除非我同意,否则谁来也坐不了,我要看你的能力。”    姜青诉双手一摊:“我不会任何法术,没黑无常大人你那好本事。”    黑无常道:“前面有个男子,吵闹了两个时辰始终不肯投胎,还有一刻钟时间便过去了,要等到下次,恐怕得七八年,你想个办法,让他跳入轮回井。”    姜青诉顺着黑无常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见一名男子正与两个鬼差拉拉扯扯,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人,竟然能有力气抵抗鬼差。    孟婆苦口婆心劝了好长时间,一碗孟婆汤都冷了,这人就是不肯投胎。    姜青诉垂眸想了想,随后转身便朝阎王殿的方向跑去。    沈长释哎呀一声:“无常大人!她去阎王那儿告状了!”    “哎呀呀,她若真是告状去了,那我可就惨了啊,阎王奈何不了你,每次惩罚的都是我啊,我在你身边劳苦了几百年了,怎么总碰到这些倒霉事儿,哎哟喂……”    “闭嘴,你好烦!”    一炷香的时辰后,姜青诉又匆匆跑了回来,沈长释被禁言了一炷香,在看见姜青诉的同时仿佛大难临头,摆出一副爱咋咋地的姿态,生无可恋了。    姜青诉回来带着一本书,喘了口气朝黑无常瞥去一眼,慢慢往那名吵闹的男子身边走去,压低着嗓音一派威严问:“张书成?”    那名男子看见姜青诉,又瞥见了她身穿青色官衣与他人不同,立刻松开挣扎的手点头:“是!我是张书成!大人!我求求你!你放过我让我回去吧!”    姜青诉抬眉:“你迟迟不愿离去,为的可是与你私定终生的李小姐?”    张书成拼命点头:“是!是!我求求你!放我回去!柳儿还在等着我呢!”    姜青诉点头:“是了,你十四岁便与李家的小姐两情相悦,可五年过去,你始终无法出人头地,甚至被李家的老爷百般羞辱。三日前你与李家小姐约好了要一起私奔,没想到被李家派来的家丁打死,是或不是?”    张书成顿了顿,哭丧着脸:“是!我与柳儿真心相爱,可是李老爷不单要拆散我们,还要把柳儿许配给别人!”    “娶李小姐的是赵家的公子,可惜你这一生错付,李小姐与赵公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成亲当晚便两情相悦,早就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了。你是死是活,她都不在乎,你本就父母双亡,又无钱财积蓄,更没有好友,即便你现在活着,又如何?”    “你骗人!柳儿说她要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死也不愿意嫁给姓赵的!”    姜青诉从身后拿出一本青皮书,书封上写着李柳儿三个大字,书的第一页是生,最后一页是死,她翻了些许页,将那页内容放在了张书成的面前:“生死簿本不该给你看,但我见你痴心如此,也不忍心让你错付真心了。你自己瞧瞧,这可是李柳儿的生辰八字?这可是你与她度过的前半生?而今年的十月初八,她要嫁的是不是赵公子?否则她怎会与你约好一同私奔,却又迟迟未来?朱砂字标明,她与赵公子会有一生姻缘,恩爱百年,她早就忘了你,早就没把你放在心上了。”    张书成仔细看了那段字,像是得了天大的打击,整个人顿时颓下,不可置信地摇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生死簿上明明白白写得清楚,谁也无法更改,张书成,我念你是个有情人,再告诉你一句,你的姻缘系在来生,你若不去投胎,才是真正的错过。”    张书成朝姜青诉瞧去,那人脸上挂着笑,那双眼睛却沉着得很,看得张书成心里一片凉意。    原来他痴爱多年的李小姐,竟然不是他真正的姻缘。    原来他在这儿苦苦挣扎求得一线生机,哪怕回去,也是可笑的孤家寡人。    张书成朝孟婆伸出手,脸上苦得太难看了,孟婆连忙将那碗冷了的汤递给张书成,眼看他喝下之后,两名鬼差才将他带到轮回井旁。    轮回井是六道光柱,光柱周围萦绕着许多灰烟,张书成站在巨大的人道井前,看着那泛着光芒的漩涡,深吸一口气,跨出那一步。    随即便被轮回井中的灰烟包裹再分离,成了点点亮光,往高处而去。    姜青诉眼见张书成离去,再转身看向黑无常,那双眼睛虽然平静,却含着些许得意。    沈长释竖起了三根手指头,皱眉啧了几声:“一,那根本不是生死簿;二,李柳儿三日后便死,是得知张书成死后为情自杀;三,张书成来生还是个穷苦人,一生无妻无子。白大人,您这么骗人,好吗?”    姜青诉将目光放在了黑无常身上,笑道:“那就问黑无常大人好不好了。”    黑无常认真看了眼前的人,这回眼底带着些微探究与打量,随后缓缓勾起嘴角,姜青诉以为终于能听到一句好话了,却没想到只有两个字:“麻烦。”    那人说完,起身便往十方殿走,姜青诉连忙跟上,拉住了沈长释。    “黑无常大人平日就这样儿?”    沈长释森森笑着:“习惯就好,他没赶你走,说明认可了你,只是嫌你麻烦已经不错了,整个地府就没他不嫌的。”    姜青诉呼出一口气,沈长释又说:“既然以后你是十方殿的白无常,那我在此还是给你说清楚的好,整个十方殿虽说有黑白无常两个无常,却只有一个无常大人。以后我管你叫白大人,你与我一同管无常大人叫无常大人。”    姜青诉点点头,嗯了一声,心想还真是霸道。    她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那这无常大人的名字是?”    沈长释伸手遮住了嘴,小声道:“他姓单,名邪,地府之中除了阎王无人能直呼其名,即便你是白无常也不例外。”    姜青诉笑了笑:“这么厉害?”    沈长释叹了口气,回想起自己前四百多年的辛酸血泪史,简直想抹泪。    姜青诉看着那笔挺的黑色背影,心想难怪从阎王殿过来之前,那些鬼差都怕得要死,谁也不敢进十方殿。    这人少言寡语,气场又如此强,虽然无常官职与其余阴司并无不同,但显然他是与众不同些,除了阎王,整个地府都无人能直呼其名?如此霸道,恐怕她有得应付了。    沈长释看出来姜青诉不是个摆架子的人,于是笑着问:“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你如何想出这么损的法子的?”    姜青诉摊开双手:“没办法,劝是劝不动,只能骗了,张书成为情而死,死后还为情而困,只能以姻缘之说,哄他下一程了。”    说完沈长释便对她拱了拱手做了个佩服的表情,姜青诉颇感兴趣地问:“那如果换做那位无常大人,他又当如何?”    沈长释想了一下,扯了扯嘴角道:“看见他腰间的镇魂鞭了没?”    姜青诉点头。    沈长释道:“以我们无常大人的性子啊,他定当一鞭子抽在那人身上,等那人痛呼张嘴时,一碗热汤灌入口中,再一鞭子抽他咽下,最后一脚踢进轮回井里。”    姜青诉愣了愣,干笑了两下,突然收到了前方传来的视线,对上那双幽冷的黑色眸子,显然他们方才说的话,都被这无常大人听进去了。    姜青诉连忙拱起手,露出一副笑脸,轻风吹过发丝遮住她下半张脸,仅露那双弯弯的桃花眼,似乎能摄魂勾魄。她道:“佩服,佩服!”    单邪收回目光,眉心微皱,薄唇轻启,似是自言自语:“看似无害,实则剧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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