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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真这么和无常大人说了?”在去奈何桥的路上,沈长释双眼睁大,说着话的时候那嘴巴咧着,满脸都是惊喜与惊讶,上下打量了姜青诉几眼:“您怎么还好好儿的呢?”    姜青诉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快他们几步的男人,说不定此时沈长释说的话他全都听在耳里呢。    姜青诉叹了口气:“你当我是你,出点儿问题就会被打吗?”    沈长释一拍手:“这也太不公平了。”    姜青诉自己想着也觉得不可思议呢,回想起她满腔热血对单邪说出交换内容时的画面,姜青诉觉得自己说出那种白痴的话简直就是个没长大的小毛孩儿。    人家是谁?全地府都闻风丧胆的黑无常,即便被她猜测到或许有那么一星半点儿地讨厌孤独,也不代表她能堂而皇之地去与对方谈条件。她的生生世世,在单邪的眼中若不重要,那她说出的那番话,就当真是自取其辱了,什么想要所有活着的人能够感受到的一切,死了便是死了,再不甘,也不能不自知。    姜青诉顿了顿,道:“他虽然没答应,不过……”    当时的单邪侧背对着她,黑色长衣挂在身上,腰背笔挺,漆黑的发丝顺着腰侧微微摆动,他没转过身来,只是略微抬起手,掌心朝上,一股冥火迸出,燃烧成了一张符纸。    当时姜青诉以为他这是准备将自己留下,不打算和她一道去人间,嘲笑她说的话,也嘲笑她这个人呢。    可当符纸飘到了跟前,她才发现那张符纸是黑色的,瞄了浅金色的边,边沿是古老的字体,她曾饱读诗书,在皇宫的藏世台里看过类似的文字,那已经是他们所能追述到的最远古的字迹,却依旧比不上这个玄机。    这不是平时给她办案的时候从阳间单独回到地府来的符。    单邪已经动身朝楼上走,只留下一句话:“你可以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上面再烧掉试试,不过它只有十二个时辰。”    这话是何意,姜青诉没敢瞎猜,她总觉得或许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上头再烧掉,便是让她能多十二个时辰活着的感受,期待,却又害怕失望,故而藏在怀里,衣服中层,打算找合适的机会,再向单邪问清楚。    沈长释等着姜青诉嘴里不过接下来的话,却没想到都过了奈何桥了对方也没说出来,于是急的直跺脚:“不过什么?白大人,您怎么也学会了无常大人那故弄玄虚的劲儿……”    就这么一句没说完,单邪走在前头当真是什么都能听得见,沈长释一句话没说对就被他封了嘴,那嘴巴保持着别扭的形状,撅着,一双眼睛朝姜青诉眨巴眨巴看过去,再看向单邪的背影,肩膀耷拉下来,有些委屈。    姜青诉瞧他那鸭子模样,抿嘴笑了笑,再看向单邪,那人正盯着自己,并非怀什么好意的眼神,于是姜青诉举手表示:“我绝不背地里说单大人坏话!”    沈长释:“……”您说少了嘿!    姜青诉的手还没放下来,便觉得有风吹过指尖,除去风,还有一两片顺着风飘落到她手侧轻拂的垂柳叶。    周围场景逐渐变化,漆黑的地府一层层从头顶化为无形,清晨的阳光从东方升起,照耀在了姜青诉的身上,耳畔潺潺水声微弱,她朝单邪瞧过去,那人在初晨的光芒下仿佛身上笼罩着金色,倒像是给她的那张符纸成精了。    单邪穿了一身玄衣,单薄的两件,里侧的是如血的红,外头罩了一件轻薄如沙的黑,腰上的腰带纤细,依旧广袖,满头长发居然没披下,而是从鬓角处勾了两股往脑后别去,用一根深红色的发带系着,额前坠下一缕发丝来,瞧上去居然像是京都中某个没成家的纨绔,多了几分人气儿。    姜青诉低头笑了笑,随手将那摆到自己身侧的垂柳给折了下来甩着玩儿。    他们此刻正在笛水县的姻缘桥边,因为刚天亮,故而没什么人出门,更没什么人会往月老庙这边走,三个人随风平白无故出现也未被看见。    沈长释的嘴不能说,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左右观看,姜青诉啊了一声:“咱们来过这儿。”  单邪道:“鬼胎。”    “是了!是了……”姜青诉还记得一个月前这里举办了七夕庙会,整儿笛水县里好不热闹,她碰见许多姑娘家手中捧着莲花灯往月老庙这边走,自己还在茶棚里听了半晌关于自己生前事儿,虽然多半是假的。    几人走出了月老庙的范围,便看见蹲在一块河边石头旁的钟留,他身上穿着接近为破烂的衣衫。裤子底下跟狗啃了似的挂了好几条线头,上身的衣衫袖子卷起到了手肘,腰间依旧挂了葫芦等不知有何用处丁铃当啷的玩意儿,手上拿了一把蒲扇正在扇风,瞧见单邪与姜青诉立刻从石头上跳下来。    “无常大人,白大人。”然后对着沈长释扑哧一声笑出来:“沈哥,又说错话遭罚了呢?”    沈长释:“……”快看他鄙视且哀怨的眼神!    “无常大人,这边来。”钟留笑话完沈长释,走在前头手比了个方向领着三人跟着自己走,一边走一边道:“这两日我已经将老张烧饼摊的事儿给摸得七七八八了,这老张烧饼摊是张老汉的营生,张老汉原名张生,不过自从几年前搬到了笛水县,便没用过本名了。”    “张老汉年约六十,有个二十出头的儿子,名叫张之孝,本是老来得子,故而非常疼爱,他白日就在长风客栈门口摆摊做生意,卖得的钱财都供张之孝读书习字。三年前张之孝考得了秀才,是整个笛水县唯一的秀才,只可惜这三年每每再考,却未能有一点儿成绩,但秀才之名已是难得,故而他们的日子不算难过。”钟留说:“我便在长风客栈内定了三间上房,咱们到了客栈再慢慢说。”    姜青诉一路上左右看着风景,整个儿笛水县虽说并不繁华,却有一种世外桃源的惬意感,哪儿有寻常人家天亮了还不出门做田,懒在家中的,也多亏了这地方水土优渥,池中有鱼虾,种子撒到地上就能长出好菜来,这才让整个儿笛水县的人都偷一刻懒,享一日闲。    到了长风客栈,钟留率先跨步进去,小二将人迎入,欢迎几位贵客。    长风客栈位于笛水县靠近出口的方向,再往前走半条街便再没人住了,虽说这里的房屋没有县内多,但却占据过往有利地形,客栈正对面的一条街全都是商铺,所有从笛水县路过的旅人都会第一时间选择长风客栈。    张老汉白日若来长风客栈门口摆摊,那有长风客栈的一分生意,必然能让张老汉赚一分钱。    姜青诉与单邪跟着小二一路上了二楼房间,到了房间内姜青诉才发现这房间有排大窗户,四开门,走到窗边推开往外看正好是那街道,视线从左到右都不妨碍。    “几位客官可要吃些什么?咱们客栈早饭都不收银钱的。”小二站在门口没进来问。    钟留摆了摆手道:“我家主人不吃早饭,这些银钱你拿去,没我们的招呼别来打搅。”    他给了小二一粒碎银子,小二连忙高兴地直点头。    将门关上,钟留才道:“长风客栈的老板名叫何瑄才,原也是秀才,客栈是上一辈留下来的基业,他还没考中就得病死了。不过死之前娶了一房妻室,也正是现在长风客栈的老板娘——何王氏,本命叫王云翠,乐善好施,为人谦和,故而才愿意让张老汉站在自家门口做生意。”    姜青诉点了点头,从窗户朝外头看去,已经有几家商户开始打开门做生意了,不远处也有几个人影晃过,也不知是路过的还是本就是笛水县的人。    姜青诉问单邪:“单大人,你所查之前死的那两人,都是何时将命借出去的?”    “郑大业,笛水县人,从未离开过笛水县,在贾府当后厨打杂,两年零六个月前从老张烧饼摊上拿走了三块烧饼;魏道如,陕越乌县人,去年秋试时进京赶考路过笛水县,家中贫乏,为省钱从老张烧饼摊上拿走了三块烧饼。”单邪说完往椅子上一靠,手心翻转变出了一把折扇,白纸扇扇风,将空中一股燥热给吹散。    “时间不久,若非巧合,咱们还指不定能不能将长生碗找到呢。”姜青诉说完,再朝门外瞧去,人多了起来,不过她也瞧见了张老汉了。    张老汉佝偻着背,一脸花白的头发,胡子剪短了,身上穿着粗布衣服,不过比起钟留的看上去要整洁些,他双手手背青筋暴起,推着一口热炉子往长风客栈这边方向过来。    长风客栈门口还有个挡雨的棚子,那是专门给他搭的,张老汉将热炉子推到棚子下头便从桌案底下抽出毛巾往脖子上一挂,先将额头上的汗水擦去,才将需要的东西一一摆在桌案上。    面团、肉馅儿、葱花、白糖、还有一壶油,等到最后,才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纸条儿,纸条儿上面已经沾了许多油了,不过一角都没破,上面清楚地写着两行字,一行为:张之孝,另一行则是他的生辰八字。    张老汉略微有些手抖的将纸条放在桌案旁,又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拿出了一口碗压在了纸条之上。    那碗做工普通,不过纯白如玉,经历了几百年的风霜却没有留下半点儿痕迹,碗看上去,就是一口普通的瓷碗,但姜青诉为阴司,一眼便能从那碗中,看见没过碗底的水,每一滴水都在发光。    于是姜青诉回头对着单邪微微一笑:“单大人,这长生碗,你打算这么拿回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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