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释刚买了两个蟹黄包啃上,一口汤汁没喝下去,被人从背后拍了一巴掌愣生生地给呛了出来,然后扶着膝盖猛咳嗽,嘴里的包子皮还吐到了坐在对面的男人碗中,恶心得男人立刻摔筷子走人。 沈长释抬起手想说对不住,张嘴没说话光顾着咳嗽了,拍他肩膀的人挺不好意思的,于是伸手又顺了顺,开口道:“沈哥,当真是你啊。” “不是我你若下这个手,人家能给你拍死咯。”一听声音沈长释就知道来者是钟留。 实则他并没和钟留约好了到这儿来吃酒,否则只有他迟的份儿根本不可能让他来等钟留,在此地碰到钟留完全是凑巧,沈长释也没想到对方会来。 等咳得差不多了,他才又重新要了包子,慢吞吞地吃,钟留坐在了他对面,让老板给上了一碗馄饨,笑呵呵地看着对方。 “沈哥,你怎么会来人间?又有案子了?我没瞧见符啊。”钟留伸手翻了翻自己的衣服,沈长释拍了一下他的手道:“没有,只是来玩儿的。” “无常大人放你长假了?否则怎么会准许你来人间玩儿?”钟留嘶了一声,又道:“沈哥,你该不会是想开了要投胎,所以才从十方殿请辞的吧?临行前再吃点儿喝点儿?” 沈长释一根筷子丢到了钟留的头上道:“瞎想什么呢?我是跟着白大人来的。” “白大人来了?哪儿呢?”钟留左右看了两眼,没瞧见。 沈长释道:“拉着无常大人凑庙会的热闹去了。” “无常大人也来了?!”钟留伸手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扯着嘴角皱着眉道:“我怎么有种天要塌下来的感觉?无常大人居然会来玩儿庙会?!” “被白大人拉过来了,也不是第一次了,他们上次还去了沧月城游湖,云鹤山采香菇,唉……总之玩儿的地方不少,不过那香菇是挺好吃的。”沈长释见怪不怪,吃完了两个包子,钟留的馄饨才上,于是他也点了一碗,陪着对方一起吃。 “我的个乖乖,这才几个月不见,十方殿发生了什么?白大人当家作主了?!”钟留眨了眨眼睛,实在想不出来无常大人跟着白大人去山里面采香菇的场景。 沈长释记得,那一次白大人一篮子香菇里头只有五颗是真的香菇,其余的五颜六色斑斓地很,她越采那菇子的颜色形状就越不对劲儿,沈长释还瞧见了蓝色的菇子,问了一声:“白大人,这能吃吗?” 当时单邪开口道:“剧毒。” 沈长释肩膀一抖,姜青诉倒是没所谓:“咱们三个鬼,怕什么毒?总之不会再死一次就是了。” 然后一篮菇子煮了一锅汤,迎着云鹤山的日出,他们三个喝下去了,单邪喝了一口,姜青诉喝了一碗,沈长释觉得味道不错,想来反正不会再死,于是喝了一锅。 回想至此,他砸了砸嘴,馄饨有些食不知味,于是问钟留:“对了,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我被人追到这儿来的。”钟留嘴里含着馄饨吐了口热气道:“不过我在前头佯装飞出城去,把他给引走了又掉头回来了,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回来寻我。” 沈长释砸了砸嘴:“谁追着你?姑娘?” “男的。”钟留道:“叫骆昂,本是个捉鬼降妖的修道者,三十多年前我第一次碰见他,当时就见他捉了小鬼回去炼丹吃,保自己容颜不老,若按照他的道行来算……不比我年轻。” “你都两百多岁了,他也有?”沈长释眨了眨眼睛,喝了口汤汁:“而且你这两百多岁还是靠着无常大人给出来的,并非你自己修炼出来的。” “的确如此没错,故而三十多年前我输给他,前些年也一直输,凡是被他碰见,我手中捉到的鬼或残害百姓生灵的妖,总能给他抢过去,啧……”钟留伸手摸了摸胡子:“不过这两年他古怪的很,好似身体衰弱了许多,我才有机会打赢他,刚从他的葫芦里抢来了十多条魂魄,回头送到离魂道去,由他们投胎。” “大限将至啊。”沈长释伸手摸了摸下巴,馄饨也吃完了,便道:“走着,我们去找白大人与无常大人,问问这骆昂如何处置,若他真是个靠练丹保了两百多年寿命的人,也已破了修道者的清修,与妖道无异,恐怕还得拿下。” 钟留也吃完了,又赶忙喝了口汤,扔了几块铜钱在桌上,便跟着沈长释一同往热闹的地方去,打算寻两位大人。 钟留与骆昂在闹市上追逐引起的慌乱才一会儿的功夫,就被不远处的舞龙舞狮子给打破了,两条长长的金龙在人群中盘旋,双龙戏珠的把戏惹得喝彩声连连。 姜青诉瞧见有舞龙的就懒得管钟留的生死,拉着单邪往人群里头挤。 他们站在圈子内,双龙戏珠中还有火把,一人屈膝挺着腰对着火把吐了口酒,大火窜了出来,好些小孩儿都尖叫着兴奋着。 姜青诉吃完了春卷,拿着被单邪解开的九连环直晃,手臂蹭着对方的问:“怎么样?你会那个吗?” 单邪朝她看了一眼,面色冷淡:“……” 姜青诉下半张脸是露出来的,嘴角勾起,眉眼弯弯:“我说的是用冥火,你能吗?” 单邪道:“无趣。” “精彩!”姜青诉反驳他,又道:“你瞧,多少小孩儿都被引过来了,全都是几岁的小娃娃。” 单邪的视线落在了一处,又瞧见了白日看见的那个身上罩着黑袍的男人,男人头上的斗笠没摘,目光也盯着他,在与他对上视线之后微微颔首,没有离开。 那大火又一次被人喷高,火光照亮了这一处,姜青诉哗了一声,地府就绝对没有这般精彩,她整日的消遣就是陪阎王下棋,还非得让他,要么就是看沈长释画画儿,画春宫仕女图的那种。 难得碰到有趣的东西,当然要凑个热闹,姜青诉瞧见人群的另一边皮影戏又要开始了,于是她拉着单邪往那边走,一边在人群中挤过去一边道:“等会儿买点儿糖炒栗子吃吧,边吃边看。” 单邪道:“你吃了许多了。” 姜青诉嘿嘿一笑:“反正也吃不胖。” 单邪见她这没所谓的模样,微微皱眉:“你与沈接触太频繁了。”所以才养成了这个吃喝玩乐的性子。 姜青诉没听清,回头问:“什么?” 单邪顿了顿,摇头。 姜青诉从人群中走过,路过一身穿黑衣全副武装的男人跟前,觉得好奇,只匆匆看了一眼。 她并没有瞧清楚对方的长相,一层黑纱罩着他的脸,朦胧一片,看上去大约是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不过他的怀中抱着什么东西,裹在了黑袍子之中,姜青诉脚下没停,出了人群走到了皮影戏前,嘴角挂着的笑才逐渐收敛。 “那人身上的气味好怪。”姜青诉道。 皮影戏已经准备开始了,前一排的位置早就被人占去,后面还有不少空着的长板凳,姜青诉没凑热闹了,而是站在空旷的地方,目光顺着人群往里找,想找到那黑衣服的男人,一眼望过去,却瞧不见了。 “你可看见了那个人?”姜青诉侧头问单邪,微风过,单邪的发丝轻扬,他手中拿着扇子晃了晃,道:“是半妖。” “难怪我闻到了一股非人的味道,与二十年前碰到的梅灵一般,光是靠近便知晓不同。”姜青诉眨了眨眼睛,梅灵的香味儿闻起来清甜含着微凉,很纯澈,刚才的味道闻起来芬芳中夹杂着些许苦涩,有些沉。 仔细想想,又觉得那香味儿似乎很常见,姜青诉伸手挠了挠头,皮影戏的前奏已经开始,她却没心思再看了。 “好似是……桃花。”姜青诉猛地想起来,入春时分三月里桃花遍地开,红粉一片,而方才从那男人身上闻到的一股味道,便是这桃花的气味,只不过比起真正的桃花香要淡一些。 “桃花妖?”姜青诉问单邪。 单邪摇了摇头,道:“犬妖。” 姜青诉一愣:“你怎么都知道?你一早就发现了?” 单邪道:“我注意的并非是那半妖,而是他怀中的人。” 姜青诉眨了眨眼睛,仔细回想想起来了那人怀中的确藏着个东西,还不小,却没想到是人。 她问:“人怎么了?” 单邪朝她看了一眼:“气息微弱,阴气不散,按理来说,一炷香内便会死去。” 姜青诉怔了怔,就在这个时候沈长释与钟留过来了,两人手上还买了不少吃的东西,钟留东张西望在人群中找不到两位,沈长释朝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道:“一黑一白站在一起的多见吗?” 于是扯着钟留的领子便往皮影戏这边跑过来。 姜青诉瞧见了二人,微微皱眉,问:“你们怎么来了?有事?” 沈长释呼出一口气道:“我没事儿,钟留有事儿,他碰到个修道者似乎已经堕入妖修了,捉了不少小鬼炼丹药续命。” “人间事一直都是交与你的,无需问我。”单邪朝钟留看了一眼。 沈长释与钟留这才敢看向单邪的脸,本来瞧见姜青诉脸上带着猪脸面具已经有些惊讶了,两人这一抬头瞧见单邪的脸上居然还有一个狐狸面具,立刻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手上拿着的麦芽糖都掉在地上了。 钟留给了沈长释一个眼神:这是无常大人?!无常大人怎么了?! 沈长释面色泛白,细微地摇头:我不知道啊! 单邪瞧见两人的反应便知道缘由,扇子轻轻晃了晃,脸上的面具随着一阵风化成了一粒粒红色粉末散开不见,姜青诉脸上的面具也随之一同消失。 单邪晃着扇子的手顿了顿,道:“沈。” “在。”沈长释不敢抬头,怕看见狐狸面具。 “翻阴阳册。” 沈长释乖巧地掏出阴阳册,弓着腰翻开,就在他翻开的那一瞬,还未完全写完的字落下了最后一笔——大昭京都曲小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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