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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一直下到中午渐渐就停了,姜青诉这一路没少买东西,全都由单邪出钱。    清荷镇产荷花、莲子与藕,荷花花瓣晒干了可泡茶,做酥饼馅儿,还可以酿酒,莲子可以煮粥,熬甜品,藕嘛,另有一种吃法。    将藕孔里都塞满糯米,再放入红糖水中煮熟,红糖甜而不腻,藕香味儿煮了进去,切几片藕,莲藕拉丝,糯米软糯,一勺红糖水浇在上头,旁边配了两个荷花酥饼,这种吃法并非只有清荷镇才有,只是其他地方的都没这处好吃罢了。    姜青诉一连吃了两碗红糖糯米藕,还吃了三块酥饼,剩下最后一块实在吃不下,于是推到了单邪的跟前。    荷花酥的花瓣一片片分离,都是酥皮,花蕊之中还有一颗莲子,光是看上去就漂亮,味道也很不错,姜青诉哄着单邪吃下去,吃完了还要拉他一道去菜荷花。    卖红糖糯米藕的大娘说镇子后方有一大片荷花池,那地方虽然有专人看管,但是是共用的,谁都可以采,不破坏便可。    姜青诉拉着单邪就要往那边走,单邪看了一眼桌上放着他们刚才买的布匹、丝绢之类女子的玩意儿问:“带这个去?”    姜青诉摆手,对着大娘便道:“我放您这儿,回头再来拿成吗?”    大娘哎哟了一声:“这么贵重的东西,我若是看丢了可怎么好?”    “无碍,我家夫君有钱。”她说完,挽了一下单邪的手,单邪微微挑眉朝她瞥了一眼,姜青诉说完这话拉着他就要往外走,想去摘荷花。    镇子后头的荷塘的确很大,一眼望不到边境,不过并不是一整个儿荷塘,而是由多个不小的荷塘组在一起的,中间尚有田埂可以落脚,否则那么大的荷塘,中心段的水必然很深,长不出花儿来。    现下正是开荷花的季节,姜青诉站在荷塘边上一眼望过去,粉色的花朵夹在了碧绿的荷叶当中,刚停了雨,荷花与荷叶上还有不少积水,天色雾蒙蒙的,空中还在飘水气,靠水的地方雾气偏重,时间呆长了还是会湿了衣服。    姜青诉就近摘了一片荷叶,荷叶里头还有水,她笑着对单邪道:“我儿时玩儿过这个,下雨的时候可以当伞撑在头顶上,一路回去衣服也不湿。”    说完,她将荷叶撑在了单邪的头顶上笔画,单邪抬头看了一眼荷叶,这荷叶很大,的确能遮住人,只是他刚要收回视线的时候一阵风过,姜青诉举起荷叶偏高,叶片被风吹歪,叶子里的水直接洒在了单邪的身上,当头浇下。    姜青诉愣了愣,将荷叶收了回来,单邪半边头发湿了,额前落下的几缕发丝上还挂着水珠子,水顺着他的额头滑过睫毛,顺着眼角落下,仿佛落泪了一般。    他微微垂着眼眸闭上眼睛,再睁开,睫毛上的半滴水珠颤抖落下,左半边肩膀湿透,黑色的长衣更深了一块。    姜青诉看着他这模样,本想道歉,却一时失了神。    向来高高在上不苟言笑从未失过方寸的单邪被水淋湿了,还多了一丝楚楚可怜的味道,将他原有的形象全都打破,莫名多了些许美感。    单邪轻轻叹了口气,一股黑气顺着他的衣服腾起,凡是黑气飘过的地方重新变干,一瞬就回到了原本的模样。    “生气吗?”姜青诉歪着头对单邪眨巴眨巴眼睛。    单邪问她:“我这般小气吗?”    “以前是的。”姜青诉点头,以前稍微有点儿不顺他心意的地方,他都会摆臭脸看,不过现在好多了,不仅没摆臭脸,还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沈长释烧的符纸飘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未时了,姜青诉摘了两朵荷花,三片荷叶,全都扛在了肩膀上。    沈长释的符纸落在了两人面前时,姜青诉看了一眼,上头没写字,但他既然找来,必然是有关于曲小荷的事,说不定姓夏的和阿武碰上了。    也是,都这个时候了,就在一个客栈里,再不碰上才奇怪呢。    姜青诉扛着荷花荷叶一路往回走,路过卖红糖糯米藕的摊位前把自己买的东西全都带上,没一会儿两人就站在了客栈门口。    沈长释瞧见姜青诉买了这么些东西回来有些惊讶,见她肩膀上还扛着花儿,于是问:“白大人,你们玩儿的可不少啊。”    姜青诉将东西全都堆在了桌子上,四下看了一眼,问:“人呢?”    “姓夏的在楼上。”沈长释指了指,然后又道:“阿武和曲小荷出去玩儿了。”    “我让你看着人,你放他们出去玩儿?”姜青诉一片荷叶直接打在了沈长释的脑袋上,其实不疼,只是上面的水珠全都撒了出来,荷叶还坏了。    沈长释将手中的瓜子放下,脸上赔笑道:“您消消气,他们见面时我就在,姓夏的小姑娘跟着呢,定要回来的。”    “说说清楚。”姜青诉坐下,抓起一把瓜子,递给了单邪,单邪接下没吃,姜青诉又抓了一把嗑起来。    沈长释道:“曲小荷早上吃了糖山药不饿,不久前才让阿武出来给他找吃的,那姓夏的小姑娘认得阿武,于是他们便这么碰上面了。阿武带着那父女两人去了楼上见到了曲小荷,我在隔壁听着呢,曲小荷喊那姓夏的伯伯,喊夏小姑娘璇儿姐,但他们应当不是亲戚,曲小荷对他们还有些生分,只当见过两次面而已。”    姜青诉挑眉,听沈长释继续道:“阿武给了曲小荷东西吃,便让夏小姑娘留在房间里陪着她,自己跟着姓夏的到楼下来了,又交给了姓夏的一封信,姓夏的看完了便让夏小姑娘跟着他们一起出去玩儿了。”    “你可知道信里写了什么?”姜青诉问。    沈长释嘿嘿一笑:“白大人,您忘了您锻炼过我什么本事了?”他说完,从怀中抽出了一封信:“偷鸡摸狗,我不是挺在行的嘛……”    姜青诉朝他翻了个白眼,将信纸拿过来问:“你看过了?”    “看过了。”沈长释点头。    姜青诉看了一眼信上的内容。    “夏川亲启:  夏川吾侄,吾与令尊相识十数载,已非莫逆之交,更似同胞兄弟,令尊仙游之时,吾亦痛心疾首,日夜难眠。回想当年,夏仁兄初涉京都,与吾一见如故,遭逢灾祸,吾亦竭力助之,终有惊无险,遂结为兄弟,夏仁兄道,如吾有难,必当帮之。而今朝中奸佞必要吾死,或牵连全家老小,唯一孙女放心不下,年仅五岁,尚幼,唯有托付于你,吾才安心。吾侄善德,无以为报。  曲昌书”    姜青诉合上了纸,字迹潦草,显然是匆忙之下书写的,曲昌疼爱曲小荷,不忍年仅五岁的曲小荷共赴刑场,才让阿武带着曲小荷来投奔夏川,当年他救过夏川的父亲,也深知夏川为人,便要夏川救下自己的孙女。    姜青诉问:“只是这封信,夏川如何会让阿武带曲小荷出去?不怕被官兵抓住?”    “您回来前我找小二打听清楚了。”沈长释道:“夏川这人整个儿翩州虽说并非谁都认得,却是谁都听过的,那是一等一的大善人,当初夏仁去京都做生意认识了曲昌。后来夏仁回到翩州,生意越做越大,与曲昌也没断了联系,时常带着妻儿老小去曲家玩儿,夏家在翩州说不上首富也排前三了,这边的官兵都会给夏家人一个面子,尤其是凤尾城周边,官兵都不抓人的。”    姜青诉点头:“他带曲小荷去哪儿玩儿了?”    “采荷花去了。”沈长释道。    姜青诉:“……”    早知道她就不回来了,搞不好还能偶遇呢。    想到这儿,姜青诉又将荷叶打在了沈长释的身上,道:“看好东西,也把楼上的人给我看好了。”    沈长释点头,见姜青诉又匆匆忙忙往外跑了,捧起姜青诉摘回来的荷花,味道还挺香。    姜青诉走了,单邪也跟着过去,沈长释伸手抓了抓脸嘶了一声:“怎么无常大人现在反而成跟班儿了?”    姜青诉总觉得哪里不对,即便夏川是个好人,愿意收留曲小荷,也能保证曲小荷不会被官兵抓住,可阿武明明知晓自己耗着曲小荷的命,她已没几日活头了,又何必费这个周章?    一路跑到了镇子后头的荷塘,姜青诉果然看见了那三个人,三人坐着一条小船上,船已经在荷塘上方慢慢游荡了,荷塘里也有一些落了花瓣的莲蓬,略微有些嫩,不过里头的莲子也已经能吃了。    姜青诉就站在荷塘边的田埂上,看向离自己不远处的一小孩儿,一少女,与一青年一道玩耍,三个人脸上露出的笑容一样,都天真无邪的模样。    “小荷,那边,那边有鱼!”少女说完,曲小荷就看见了,指着小鱼对着阿武道:“阿武!抓住它,快抓住它!”    阿武最听曲小荷的话,让他抓他就抓,直接跳进了水里头,水实则不深,只到他的胸膛,阿武进了水里头就开始往鱼儿方向过去,手还不忘扶着船边,免得两个小姑娘落水。    一条小鱼被阿武抓到了船上,落在了曲小荷的怀里,小鱼儿蹦蹦跳跳的,惹得两个姑娘都笑了起来。    阿武趴在船边上,昂起头看着坐在船头的曲小荷,眉眼中带着些许柔和与宠溺,勾起的笑容看上去狰狞,实则却十分温柔。    小鱼儿从曲小荷的裙子上跳进了水里,慢慢游走,两个小姑娘也没说要再抓鱼儿了,曲小荷看向阿武:“水里冷不冷啊?”    阿武立刻摇头,曲小荷伸手抓着他扶着船边的手指,姓夏的小姑娘瞧见她抓着阿武的手道:“小荷和阿武感情真好。”    “那当然啦,阿武是我的家人啊!”曲小荷说。    “咦?我上次去京都曲家的时候,阿武不是刚到家中不久吗?难不成是你家谁的亲戚?”姓夏的小姑娘有些不解。    曲小荷摇头:“阿武不是亲戚家的孩子,是爹爹救回来陪我的,爹爹说阿武对我好,我也要对阿武好,不许和阿武发脾气,因为阿武会保护我的。”    “像家丁那样吗?”    “不对,家丁不是家人。”曲小荷朝阿武笑了笑:“阿武是家人,他会一直保护我的,爹爹说了,会永远保护我,对不对?”    趴在船头的阿武脸上笑容僵了僵,随后收敛,然后垂下眼眸,慎重又坚定地点头。    站在田埂上的姜青诉看见了,在他低头的那一瞬,两滴眼泪落入了水中,荡起涟漪,那一瞬,姜青诉似乎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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