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天宇半夜睡得迷迷糊糊，鼻间尽是弱水身上的香气，整个人宛如浸泡在这种熟悉的味道之中，只是，她不在怀里，懒洋洋的手臂习惯性的朝身旁一揽，却罕见的扑了个空。 床边不过是残留她香气的沁凉而已，马天宇蓦地惊醒过来，他揉了揉眼睛，拉开了床头灯，看见身旁空无一人的床铺，他皱紧了眉头。 凌晨3:00，这个时间，她去哪儿了？马天宇掀开被子，扒拉一下头发，她什么时候走的？他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是睡的太过安心了吗？ 马天宇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的世界并不是黑暗的，相反，在一个个小巧可爱的夜灯晕染下，马天宇心中因为没见到弱水而蔓延开的不安稍稍退却。 可是弱水，你去哪里了呢？他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脸上的慎重却没有丝毫的减少。 几乎是同时，马天宇的耳边再次回荡着芳姨的叮嘱，‘小姐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在这样静谧的夜晚，他醒来没有见到像小猫似会缩在他怀里的弱水，他才冷静下来仔细思考，什么叫做，‘不是很好。’ 马天宇微微恍神，眼角瞥见了一抹不属于小夜灯的晕黄，他抛开脑海中的胡思乱想，抬眼看去，发现是从旋转楼梯下的一扇门的门缝中透出的，像是蜜糖颜色的暖光。 那里，似乎是……酒窖？ 回想起弱水身上若有若无的酒香，马天宇说不清内心是什么感受，只觉得酸酸胀胀，还有些刺痛，他叹了一口气，抬手推开了那扇门。 就像是白天，他推开弱水房门那般。 扑面而来的酒香，马天宇咬牙，下颚紧绷让人很明显可以看出他的状态，他生气了。 他觉得自己的脑海中像是被人扔了一枚炸-弹，轰炸的他有些眩晕，那个蹲在墙角，抱着酒瓶不放的，醉成一滩烂泥的，是弱水吗？ “弱水！”他拉起她的手腕一把拎起她，看着她酡红的双颊，迷离的眼神，他攥紧了她的肩膀，“你在做什么？！” 半夜把自己灌醉吗？ 她身体冷的像块冰，明明今天，他好不容易将她焐热的，可是现在，她就是这样来糟践自己的吗？ “嗯？”弱水摁了摁眉心，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她挣扎着摆脱了马天宇的桎梏，一抬眸却对上了他包含怒气的双眼。 “天宇？”她呵出一口气，浓郁的酒气喷撒在马天宇鼻间让他条件反射的拧起了眉头，手揽住弱水的腰帮助她站稳。 然而已经醉的一塌糊涂的弱水可不是那样的安分，素白纤细的手一巴掌盖在了马天宇的脸上，他还来不及反应，隔着指缝，他看见弱水脸上的迷离化作了一潭温柔。 “是天宇呢！……天宇来找我了？”弱水的嗓音甜腻腻道，还带了一丝小孩子似的惊奇，“天宇的眉毛，天宇的眼睛，天宇的鼻子，还有天宇的嘴巴！”她的指尖随着她甜蜜又缱绻的话语滑动，最后停留在马天宇的嘴唇上。 “真好看，眉毛好看，眼睛好看，鼻子也好看，嘴唇也好看……”弱水低声轻喃，“都是我喜欢的，”后面这几个字马天宇却没有听清楚。 “什么？”他握住了她的手腕。 “都是我喜欢的样子啊！”弱水点点头，唇边却抿出一抹苦笑，“可是天宇却不喜欢我……”她说起就红了眼眶，“我却那么，那么喜欢你啊……” “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马天宇握着她手腕的大掌收紧，扳正了她的身子，“我怎么会不喜欢你？” 如果不喜欢你，又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如果不喜欢你，又怎么会去定制求婚戒指？ 如果不喜欢你，定制戒指的时候怎么会因为想到你所以情不自禁的傻笑？ 弱水是在，怀疑他吗？ 怀疑，他对她的爱吗？ “你不会喜欢我的……”她像是疯魔了一般，双眼无神自言自语道，“你不会来找我了……” “弱水，弱水！”他捧起她的脸，要她看清他的眼睛，“你看清楚！我，马天宇，在你的面前。”他看见她瞳孔中细碎的微光，将额头抵住她的，“我来找你了啊！” 怎么会不来找你？只是一个月而已……心中的愧悔像是潮起潮落一般淹没了他，他不禁有些后悔，为什么什么都没说清楚就冷落了她一个月，为什么没有好好安抚她，没有了解到她的心情，而是一个人选择了冷静。 “不是的，不是的！”她摇头，呼吸骤然急促，她拍开他的手，这是七年来的第一次，眼睛里充盈着红血丝，“你喜欢的，只是你看见的我！” 其实真正的我，真正的我……是被你放弃了的！不对，那是真正的我吗？ 我只是，不想你看不见我而已啊！ “弱水，你在说什么啊？”看见她脸上的执拗与疯狂，他心底的不安再次席卷而来，“弱水，你冷静些，冷静的听我说！”他再次拉紧她的手腕抱紧了她，将她牢牢禁锢在自己的怀抱里。 抚着她的长发，他微凉的唇亲吻她的耳廓，“弱水是生气了吗？”他轻声认真道，“是因为，小爽吗？” 弱水咬紧牙根，没有说话。 “小爽只是朋友，弱水你是我的宝贝啊！我的小醋包。”马天宇的话没有让弱水冷静下来，她的眼眶反而是更红了。 “不是因为这个……”弱水小声呢喃，眼眶里覆上了一层晶莹的水雾，她推开他，有些恍惚，“是因为天宇，十七年了……你却还是接受不了我……” 马天宇听见耳边‘轰’的一声，像是什么的坍塌，他震惊的看着弱水，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干哑着嗓子，“你，是什么时候……” 十七年？刚刚弱水说，十七年吗？ 所以，她也是从2016年回到2006年的…… 也就是说，她从来，都没有变过！可她还在他的面前伪装，他还傻乎乎的想着，去改变她…… 她是怎么看他的？ 一种被欺骗的羞愤感从心底涌上，“你，早就知道？”知道，他也是从2016年回到十年前的马天宇？ 弱水却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打了个酒嗝，笑着笑着，眼角滑下一串泪珠，“你说，我可怕……” “其实，我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她渐渐带了一丝鼻音，“我一开始，也没有只要你看着我……你眼里有别人，都可以的，”弱水拉扯住他的衣袖，“你知道的，不是吗？” 马天宇还没能接受这个‘真相’，他呆愣在原地，低头看着弱水，眼里满是陌生。 “可是后来，后来你眼里就没有我了啊！”似是被他眼中的陌生刺痛，弱水失声痛哭，声音逐渐变大，“你会给郑爽送牛奶，你会抱着别的女人做菜……你有想过，你有想过，有一个我吗？” “我爱你，你不知道，你知道，你当作不知道，我无话可说……”她死咬着嘴唇，下唇已经印出一圈牙印，“我会，嫉妒啊！” “我也不想，变成你不喜欢的样子，我也不喜欢，这样的……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喜欢……”她开始语无伦次，慌乱的擦抹着脸上的眼泪。 “可是不知不觉，我成为了自己，和你都不喜欢的人，”弱水的指尖颤抖着，整颗心都揪了起来，“你眼里不再有我……所以我要你眼中只有我！” 她的声音尖利起来，“世界上所有的一厢情愿，不过都是相信着，你总有爱我的那一天！整整十七年了，你会爱我的，对吗？”她看见了他眼底的不可置信与沉重，她觉得头好痛，可是她坚持站在他的面前，将所有的一切都摊开，明明白白。 “弱水……”马天宇直愣愣的看着她，像是从未认识过她一般。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弱水揉了揉额角，“天宇……十七年……”她嘴唇嗫喏。 “初见的时候阳光很灿烂，” “后来的雪很美，” “我记得我表白那天晚上星星很多，” “你的怀抱很暖，” “第一次约会那天的风夹杂着百合花香……” “冰淇淋我一直喜欢香草的，可是你买给我，我才知道巧克力也很好吃……” “我喜欢你弯起眼睛笑，” “我一直，都是你的小醋包。” “天宇……这十七年，我都记得很清楚……”弱水哽咽道，“所有的，我都……” “所以，我可以轻而易举的发现，你是什么时候的天宇……” “哪怕……在你的假装下。” “可是天宇，你真的，”弱水抽了抽鼻子，“你真的，看清我了吗？” “真的，愿意看清我吗？” “你发现了？还是假装自己没有发现，或者说，真的没有发现呢？”弱水颤抖着嘴唇，“你只愿意，我成为你想要的那个弱水，对吗？” “我没有察觉到……”马天宇低着头，弱水看不清他的脸色，“抱歉，弱水，让你压抑了这么久……” 弱水听见这一声抱歉，眼眶里的泪珠滚落出来，“你以为，我想听的，是这个吗？” “你以为，我想要的，是你的抱歉吗？”弱水紧攥着他衣袖的手逐渐松开，“我总是很怕，你会离开我……”她轻声道。 “因为你不会，喜欢真正的我。” 马天宇抬头复杂的看着她，他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却还是选择了沉默。其实他想说，或许是因为一开始她展露在他面前的，都是他想要的，因为太完美，所以容不得瑕疵，所以后来的后来，他选择了放弃她。 “我处于没有安全感，很焦躁的状态中，所以我会敏感的攻击，”弱水觉得头针扎似的疼，“可是这样的状态……是因为我不确定，不知道，不对，是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喜欢真正的我带来的啊！” “像个死循环是吗？”她蹲下身，撑住了自己的身子，自言自语道，“我焦躁，多疑，所以我讨厌她们，可因为这样，你会讨厌我……然后，然后我就会更焦躁……” 马天宇蹲下身，扶住了弱水，“弱水，你没事吧？”他看着她止不住的颤抖，却是一阵心痛，是他吗？最终还是他，让她变成了这样。 “天宇……”弱水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木质地板上，“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温柔呢？” “既然将这份温柔给了我，让我沦陷，为什么，为什么还要给别人呢？”她收拢了指尖，“你不会知道……”不会知道，我有多么珍惜，这七年的时间。 在你想改变我的同时，我又何尝不想改变你？ 旦夕之间，情知对于生命中的千般流转，尽须付与无尽的忍爱。 “你走吧，”弱水空洞的站起身，朝墙角走去，顺手捡起地上的红酒瓶抱在怀里，“你不是一直都想走吗？” 她侧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留下来，只能看见我一个人……”我对你，还是抱有期待的，天宇，留下来……好吗？ 马天宇却是被她冷漠的眼神刺伤，弱水，从来，没有这样看过他……是以没有看见她眼底角落中的期冀。 他后退了一步，弱水觉得胃中翻江倒海，眼前眩晕的可怕。 她忍不住扶了扶头，睁眼后看见的，就是他留给她的背影。 和七年前一样啊……决绝，的背影…… “天宇……”她泪如雨下，真的，不要我了吗？急喘了两下，“呕！”终于忍受不住了，她扶着墙吐了出来，看见混杂在红酒中的猩红她愣住了。 “什么，什么啊？”弱水像是惊慌失措的孩子一样，脱力的跌坐在地上，“咳咳……” 鲜红的血液顺着指缝滴落在地板上，粘稠又艳丽，她抖着手，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痛，我，快死了吗？怎么，怎么会这样？为什么？ “小姐！”芳姨看见坐在地上，看着自己手中血迹傻愣愣的弱水连忙跑了过去，“小姐，我去叫医生……” “芳姨……”弱水像是还没反应过来，拉住了她的衣袖，看见她洁白的衣袖上被自己的血染脏，弱水皱了皱眉，“脏了……”白色的，红色的，衬得格外艳丽。 “没关系的，小姐，我们去医院，我们去医院……”芳雪颤抖着嘴唇，抬手就要将弱水抱起来。 “芳姨，天宇走了吗？”她抬眼，期待又害怕的看着她，想要从她嘴里得到一个答案。 “他，天宇只是需要冷静，小姐，我们去医院好吗？”芳雪红着眼眶，手臂却颤抖着根本抱不起她。 “他还是，不要我了啊……”弱水抬手捂住嘴，“咳咳咳……” “……”感受到只隔着一层布料的温热，芳雪心里却像是被烫伤了一般的疼，“小姐，你……” “再来一次的话，我会做的很好的！”弱水揪紧了芳雪胸前的布料，喃喃道，“再来一次，再来一次的话，我会做的很好……不会让他发现，我会忍住的，我真的会……” “弱水！弱水！”芳雪抚着她的长发，“不要再来了……”再来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的…… 马天宇不是江小白，你也不是君梻……是不一样的啊！ 爱到粉身碎骨容易，可是心甘情愿放弃一个人，多么难。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好不好？”弱水捏着芳雪的衣袖，自言自语呢喃着闭上了眼睛。 —————————————— 马天宇觉得，夜晚的风能让他脑子清醒一些。 就那样不管不顾的跑出来了啊……晕黄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他忽然想起他们手牵着手并肩走在这样的夜晚，她总是会调皮的去踩他的影子。 几点了？四点了吗？马天宇到现在都还有些恍惚。 信息量太大，他根本来不及整理，弱水是他的弱水，十年后的弱水…… 那个执拗到疯狂的弱水？ 居然能在他面前忍了整整七年？！ 该是有多难为她啊…… 马天宇思及她这么做的理由唇边不禁勾出一抹苦笑。 除了他，还有什么呢？ 弱水真的很爱他。他一直都知道。 她真的，很爱他…… 马天宇蹲下身，忽然捂脸哭了出来，他有什么，值得她这样爱的啊…… 那个小傻子……如果没有遇见他，她一定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不会这样卑微，不会这样隐忍，她会骄傲的扬起下巴，会锋芒毕露让人移不开目光…… 所以弱水，你为什么要遇见我…… 十七年了啊……到底是什么，是什么在支撑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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