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宓借着窗缝里漏出的月光,往身侧看了看,只见她面色潮红,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手背贴上她的额头,竟是发烫不已,目光及下,领口处似乎还有颗颗红色疹子,黑暗里看得有些渗人。 苏宓赶紧下床穿上外衣,点亮了烛火,她记得那些疹子,因为她儿时便出过,在交州,他们都叫作出‘水花’。 屋内的人原本因苏宓突然掌灯还有些骂声,待清醒了些,跟着苏宓的视线,看向最里侧的那个额头冒汗的秀女,手不住地抓向颈下的颗颗红点时,寒毛直竖,纷纷吓得躲在了门口处。 这种关键时刻,风寒感冒都可能被遣送回家,更何况还是她那样看不清病症的,要是自己被牵连到,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无人敢向前,苏宓虽没那么胆怯,但也不会贸然靠近,更何况她也不能完全确定这便是‘水花’。 房内呜声四起,通铺上的秀女看起来颇是痛苦,挣扎着似是想起身,又引来门口的秀女们一阵倒退惊呼。 “月儿,你与我一同去隔壁找曹公公,让随行的府署大夫来看看。”苏宓询道,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而且看她是真的难受,一条人命,总不能就不管她了。 “好,苏姐姐我同你去。”张月儿同情地看了一眼那个通铺上的秀女。 苏宓和张月儿不一会儿便带来了曹公公和陈公公,并着一个背着药箱的大夫,大夫用白布掩上了鼻息,一个人走近了通铺。 “怎么样,是什么病症?”曹公公焦急地问道。苏宓来了一说,他便急了,秀女染病,一个还好说,若是疫症...... “曹公公,小人看了,是‘水花’之症,该病属风热轻症,伤及卫、气分,窜入之营血甚少,好生调养不伤及根本,只是若要退高热,则还需要几日。”大夫小心地隔着白帕拉了一下秀女的领褖,看了两眼转过头对站远的众人说道。 不是瘟疫就好,曹公公稍稍舒了口气。 “不过,此症亦容易扩散,还请曹公公安排将此秀女与其他人相隔开。” “嗯,找人送回去吧。”曹公公转向一旁陈公公,“陈恩,等到了应天府,咱们再跟少监请罪。” “嗯。” 此话一出,在场的秀女都明白了,她是要被遣送回去。苏珍自然也想到了,她脑中念头一闪而过,脸上登时换了一副关切样子,对着苏宓,声音不低, “姐姐,你是不是与她睡一起的,好像还碰了她!这病症可不是一开始便看的出来的呀,这可怎么办。” 旁人闻言,迅速地离开苏宓一丈远。 苏宓冷冷地瞟了一眼苏珍, “我并未碰到她的红疹,而且我儿时得过,大夫说得过一次便不会再有了。” 随行的大夫点了点头,看了眼苏宓附和:“此话说得没错,一般而言,水花得了一次应是不会再有的,而且我看这位姑娘面色红润,亦无盗汗,没有染上的迹象。” “那你能保证么?”有个胆大的秀女说道。 “这,这叫我如何保证,若是之前得的不是‘水花’呢,我又没见着。”大夫皱眉道,他可不敢随便应下,更何况这病症初初难诊出,要他怎么敢说确切话。 大夫这么一说,那些女子是不愿意与苏宓同屋同车了,只有张月儿相信苏宓,但她一个人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折腾到现在已是快天亮,住倒是不用住了,可骡车里面十余人怎么办。 “曹公公,反正我是不要与她同车!”说话的女子瞥了一眼苏宓。 “我们也不要!” 曹公公和陈公公看了看苏宓,只有一个秀女染了病遣回去也就罢了,这要是真的都染上了,他们还怎么交差。 虽说他们看着苏宓也不像是染了病症的,但秀女一事还是得万分谨慎。这些秀女以后是进后宫当娘娘的,他们内室监少不得接触,此时怎能不照顾她们的情绪。 驿站里额外的马车是有,可车夫就没人了。现在骡车的车夫都是府衙的人,皇家的秀女,断断不可随意寻个乡野的车夫,随便哪个出了事他们都担待不起啊。 曹公公眼皮一耷,拉着陈公公走到门外面木廊上,“督主的马车也在外头,我看不如问问督主,让督主决定。” 陈恩公公以前是跟过秦衍的,他皱眉道,“可...要是为了这等事扰了督主,他怪罪下来怎么办?” 曹公公白了陈公公一眼,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胸口:“那你还有什么好办法?再说了,那日下午,督主都亲自给苏秀女验身了,苏秀女的事,咱们还能不和督主说么。” “真的?那行,我去找冯宝问问吧。” *** 天将亮未亮,苏宓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其他的秀女都挤到了别间,当她是洪水猛兽一般。 明明她身上又没发热,又没红疹,她们怎么被苏珍煽动了一句,就都信了,那她等会儿要怎么去京府。不会连曹公公都信了,将她遣送回去吧。 “咚咚咚”的敲门声传来,打乱了苏宓的思绪。 “谁啊?” “是我,督主身边的小公公冯宝。” 苏宓打开门,“小公公好,是有什么事?” 冯宝笑着说:“我们督主说,请苏姑娘坐我们的马车去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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