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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霜姑娘是老督主入宫前的女儿,当初老督主在街上捡到了咱们督主,便抚养在了身边,所以云霜姑娘算是与我们督主认识。”

“认识?”苏宓心想,怎么会只是认识,那合该是青梅竹马了。

冯宝虽说年纪小,却因家境贫苦,儿时混迹于市井,后来又被爹娘早早卖进了宫,伺候的人多了,被打了几次,也就学会了察言观色。

他看着苏宓的神情,笑着道:“夫人,云霜姑娘虽是老督主的女儿,也是这两年才搬去西苑,东西两苑可隔得远嘞,督主平日不怎么在府里,见面的次数,怕是一年都没个几次”冯宝以手比了比。

“只是东苑里没有女眷,人也不多,便由着云霜姑娘偶尔过来打理打理。”

苏宓知道冯宝在宽慰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嗳,她一遇到秦衍的事,就一点都遮掩不住情绪,这样真是不好,以后她可要注意了。

闲聊间,苏宓便被带到了那个属于她的院落,是最里侧的那一个,坐北朝南,与整个东苑一样的朝向。琉璃瓦下是粉墙环绕,信白石的甬路相衔,墙根处种了一片的冬青树,在这萧索的秋日带来一抹生机。

过了厢庑游廊,再走几步便到了正室。

春梅将一些随身的行李包裹放到了内室,冯宝在外提点着院里的婢女们,完毕后走到了苏宓身边。

“夫人,府里没什么其他人,院子里的婢女若是觉得不合心意,奴婢会替您再采买几个。”

要苏宓说,她自己有春梅一个便够了,不过她也不好驳了督主的心意。

“冯宝,我就一个人,其实不用这些人服侍,督主若是缺了,就放督主那儿吧。”

冯宝闻言,知道苏宓误会了什么,忍着笑意道:“既如此,那奴婢先去替督主,将物什搬过来。”

“搬什么?”

冯宝笑道:“督主想重修葺一下正院,才让云霜姑娘将客房收拾了出来。”

“待正院修整好了,还要累的夫人,一同再搬回去呢。”

东缉事厂在宫城的西侧,若是骑马,不过一炷香的距离。

东厂大堂的摆设讲究,厅后面是砖砌的影壁墙,其上雕刻有狻猊神兽,寓意秉公无私。堂后则建有祠堂,祠堂内供奉着历代掌管东厂的督主的职名牌位。

两排榆木交椅上,当头坐着的是东厂的掌刑千户和理刑百户,其后,是各个州的隶役。

无人说话,整个厅内安静的仿佛只剩下呼吸声。

直到秦衍迈进大门之时,刷的一下,是众人站起时带出的衣袍夸嚓声。

他步子行得缓,那一下一下的,好似踩在这些人的心尖上,让他们更加连大气都不敢出。

掌刑千户周正见秦衍坐上了桌案后的主座,首先开口,“督主,桌上这些是这月各州番役呈上来的役报,还请督主过目。”

秦衍挑开各州陈布在桌案上的简书,看了一会儿,忽尔笑了一声。

“我不过是一个月不在,东厂的刑狱司,怕是要生出青草了吧。还是要我带你们去北镇抚看看,人家是怎么抓人的。”

他虽带着笑,但声音中的冷冽,听的在场的人心里倶是一震。

周正垂着头,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厂督大喜,下头的人平日绷的紧了,好不容易有个由头,有些懈怠。之前的掌刑,因在押犯逃跑一事被革了职,他也是才从锦衣卫处调过来,哪能这麼快立下威严。

余光看了看对面一样低着头的百户,还有后面的一干人等,这话,看来也只得他来应。

幸好前些日子在泉州,有了点收获。

“督主,其实我们的人前几日从泉州,捕了流窜的倭寇,只是言语不通,找了通晓倭语的,又说听不懂他们说的,所以如今还在用刑审问。”

秦衍挥开方才看过的简报,抬眼看向周正,“泉州管海防的还是吴松岭么。”

“禀督主,是。”

泉州地处东南沿岸,海贸繁荣,庵埠海关进口的货物如黄白藤、暹绸、胡椒和木材等皆是紧俏之物,然凡事有利弊,其海岸线绵长,海上盗匪倭寇亦极易侵入。

朝廷派了专人去往泉州设置了卫所,吴松岭便是这一批被派去的泉州卫指挥佥事,已有半年,然成效不显,这其中的原因,东厂一直在查,只是吴松岭领有水兵,每每遇到东厂的人,必会阻碍。

是以周正才觉得此次抓获倭寇,虽不能邀功,但至少也能抵下一些过。

秦衍看了他一眼,“带我去看看。”

“是,督主。”

东厂的刑狱司与东厂在一处,虽说不比北镇抚的诏狱来的名头大,但若是让那些犯事的人自选,谁都不会愿意进东厂,施刑的同样是锦衣卫,可招式都是没了根的太监想出来的,夹棍,钉指,油煎,站重枷,只是听听都骇人不已。

刑狱司有专门的刑房,此次这批倭寇有十余人,仗着言语不通,都是一副不怕死的模样。即使用了刑,也没撬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秦衍进刑室的时候,正逢轮到了其中三个用完刑。

那三个倭寇生的矮小,样貌猥琐,身上和脸上沾了枯草和血污,刺鼻的腥臭味阵阵,施刑的两个锦衣卫都掩起了口鼻。

看到秦衍进来,那三人原本泛着死气的眼神溜溜转了一圈,很明显,他们认识掌刑,而能让掌刑跟在后头的,必然是更大的官了。

两个锦衣卫循着脚步声望向门口,见了来人连忙起身,一边极快地甩掉脸上的遮巾。

“督,督主。”

秦衍只看了他们一眼,便绕过二人,径直走向墙边锁扣上圈箍着的三个倭寇,在距离三尺的位置,缓下了脚步。

“你们,听不懂我朝的话么。”秦衍随意挑了最右的一个,站在他正前方。

三个倭寇似乎没什么反应,嘴里念念有词,像是些舶来话。

秦衍低头摺了摺袖摆,笑道,“听不懂,那要双耳有何用。”

话音落的一瞬,陵安手中光亮一闪,秦衍跟前的倭寇右耳便被刮下,一阵惨叫声响彻刑房,血珠子便好似计算好的一般,恰巧滴在了秦衍皂靴前一寸。

手起刀落,利落地不过是呼吸之间,周正并着剩下两个锦衣卫虽说见惯了血腥,还是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那个被切了右耳的倭寇,容色痛苦不堪,立时晕了过去,可是人还被锁链吊着,便好似一副尸体,晃晃荡荡。

“现在听懂了么。”秦衍移步站到了第二个倭寇面前,陵安则冷冷地跟着挪了一步,手上的刀锋还在滴着血。

剩下两名倭寇看着秦衍心里又惊又怕。其实他们常在岸边流窜,怎么会完全听不懂明殷朝的话。只是刚被抓进时,他们假意不懂,就听施刑的那两个锦衣卫闲聊,说只等通语的到了,一招即杀,那说了必死,他们当然是只讲些敷衍的话了。

秦衍垂眼睥睨着他们,“先开口的那个,我饶他不死。”

他的势压极高,他说的话,只是听着都觉得无人会质疑,话甫一落,剩余的两人便再也不犹豫,开始争着开口。

“我,我说。”其中一个抢了话头的倭寇扣扣索索道,“是,吴松,岭抽取,百十之利。”

走至刑狱司外,刑千户低首问道:“督主,那个倭寇如何处置。”

他问的,正是秦衍说要饶了一命的那个,督主的话,向来是说到做到的,但真放了,像倭寇这种危害一方,奸邪之事做尽的人,他实在是不甘。

“等案子结了,将他收拢送去明器厂。”

明器厂皆为公公,那便是要将那倭寇去势,这些个倭寇性淫,不知道糟蹋了多少沿岸的好女子,原本周正听闻秦衍放他活路,还有些不适,如今突然就有些畅快起来,这该是比死还要让他难受了!

“对了,”秦衍顿了顿脚步,“施刑的那两个各打二十。”

周正听了心里虽疑惑,却不敢多问,“是,督主。”

等秦衍走远,周正转回刑狱司,刑房里已经被粗略规整了一番,倭寇皆被拖回了牢房,只余下两个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的锦衣卫。

只是当他们看到周正进来时,心又被提了起来。

“你们到底是怎么审的!”周正厉声道,“为何督主一来,他们便招了。”

“掌刑,我们也用了酷刑了,可他们偏是不招,大概是督主势压”

这种话虽说有一定道理,但也不至于审了那么多日,也没有进展。

“你们施刑时,可是以为他们不懂我朝的话,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两个锦衣卫原本自觉无辜,但此时闻言,便面面相觑起来,他们之前因着以为这些人不懂,的确提过等招了便不再伺候了,现在嘴硬着,杀都不能杀这等话,难怪

周正看他们表情,心下了然,“督主心善,只罚你们二十个板子,下去领着吧。”

东厂的二十板子,怕也是要去掉大半条命。

“谢,谢掌刑,谢督主。”

两个脚软的锦衣卫互相搀扶着下去领罚,周正看着余下带血的锁链,思绪也跟着轻晃。

他才来不久,但厂督,似乎与他想的要有些不同。

皇城里,乾清宫的殿门前。

朱景煜披着一件殷红底捧寿团花的玉绸袍子,俊颜苍白,白皙如玉的手撑在门前的长型石墩上,看着那个从宫门口款步而来的男子,眼底的阴郁终于变浅淡了几分。

“新婚燕尔,朕还以为你不会来了。”朱景煜虚拳抵口,咳了几声。

秦衍拾步上了大理石台阶,边掸了掸扬马而来惹的轻尘,“东厂抓到了泉州的倭寇。”

朱景煜转身走向殿内,“泉州沿海倭患肆行,朝廷连拨了三批银两,倶是一无所用,是那吴松岭的问题么。”

“若是他,可不会束手就擒。”

“所以我会亲自去泉州。”秦衍跟在朱景煜后面,穿过了殿牖。

“舍得你的小娇妻么?”朱景煜笑道,只是下一刻,他带笑的眼里又闪过阴鸷,声音低沉,“阿衍,你答应过老督主,以朕为首。你发了誓的,可不要忘了。”

秦衍冷冷抬头,“我没忘。”

待秦衍走后,朱景煜脸上神色越发黯淡起来,他翻看着桌上,供他挑选的侍寝名册。

吕德海从殿外端着一碗汤药走近,“陛下,到时候饮药了。”

那褐色的药汤,闻起来便是一种苦恶气味,让人作呕,朱景煜仰头,一口喝了下去,哪怕是再难喝的药,喝了二十年,都不会再有什么味道了。

“陛下,今晚侍寝的人,可选好了。”

朱景煜对着吕德海温柔地笑笑:“张怀安替朕选好了吗。”

“奴婢,奴婢不敢。”吕德海闻言忙跪在地上。

“不敢么”朱景煜于阴影中喃喃自语,“那就让朕清净一个晚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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