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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八,天气晴。    一大早,姜家朱红镶金铜兽头的府门早早打开,并有门房往阼阶上铺陈绸毯,时不时还有小厮往隔壁端王府大门瞅。    姜家大房博雅堂正厅,檀香幽幽,上首悬挂“君子如兰”匾额,从横梁垂坠下来的灰蓝祥云海潮波纹的帷幔分左右金线束起。    整个厅中,多有几分凝重之感。    坐上首位置的姜程远皱起眉头,捻着黑须,面露沉思。    位于他右手边的云娘一身银朱红细云锦广绫合欢长衣,下配同色湘裙,钗一对金嵌宝桃枝花鸟掩鬓,映得那张脸越发白皙如乳,眼波流转间,尽是成熟女子才有的风流韵味。    她扭着帕子,不时看向姜程远,睫毛之下,是难言的忐忑和紧张。    下头黑漆玫瑰椅中,坐着眼眸半阖俊逸如竹的姜玉珏,少年青衫落拓,一身书卷气,真真如匪君子。    立在姜玉珏边上的,是不时捶膝的姜明非,他面色苍白,额头有冷汗,显然很是不好。    可他坐不住,不断往大门口的方向瞅,似乎急着想见谁一般。    巳时正,姜府管家福伯提着袍摆匆匆小跑进来。    他面带喜色的回禀道:“老爷,夫人,公子出门了,隔壁端王府大门打开了,小的亲眼瞧着五姑娘出来了。”    这话一落,厅中众人除却姜玉珏齐齐站了起来。    姜程远脸上终于带出点滴笑意:“酥酥是一个人回来的?”    福伯摇头:“端王世子抱着五姑娘一并出来的。”    那还未到眼底的笑意倏地一僵,姜程远看向了镇定自若的长子。    姜玉珏抬眸,面无表情的道:“父亲,端王世子性诡莫测,喜怒不定,当做好准备。”    姜程远叹息一声,摸着胡子点了点头。    云娘惊疑不定,她看了看姜玉珏又看了看姜程远,仿佛不太懂两人话间的意思。    倒是姜明非很是内疚,他咬牙道:“父亲大哥莫担心,世子若是不还回酥酥,我就去求他,跪着求他!”    姜程远冷哼一声,表示不想跟这个孽子讲话。    姜玉珏顿了顿道:“明非,男儿膝下有黄金,况即便是你跪了,端王世子也不见得会放酥酥回来。”    几人正话间,福伯已经领着一身鸦青色暗纹番西花的刻丝华服少年由远及近。    少年还牵着个矮墩墩的小团子,小团子今个一身明妍的嫩粉色百褶如意的小裙子,挽着可人的双丫髻,髻上还缠着米粒大小的串串珍珠,末端坠黄豆大小的金铃铛。    小团子一蹦一跳,那金铃铛就叮叮当当的响,非常动听悦耳。    老远见着姜程远,小团子蹦起来挥手,娇娇嗲嗲喊道:“姜爹爹,姜爹爹,酥酥回来啦。”    她挣脱开息扶黎的手,欢快得像圆滚滚的毛球,咕噜噜滚到姜程远面前,仰起头眸子亮晶晶地抱住了姜程远的大腿。    前发齐眉,小脸白嫩,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又大又圆,直勾勾望着人的时候,乖巧得让人心都化了。    姜程远老脸笑开成了一朵花,他弯腰将小团子抱起来,笑眯眯的说:“咱们家酥酥小美人回来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爹爹甚是想念酥酥。”    酥酥咧嘴,露出小白牙,肉肉的小指头按着眼角往下拉,嘴里冒出古怪的声音:“嘿嘿嘿。”    姜程远一愣,这是怎的了?    小姑娘自顾自地“笑”了几声,然后搂着姜程远脖子扭着小屁股,蹭了蹭他脸。    和姜程远亲近了番,小姑娘转头就找姜玉珏,她朝他伸手,软糯糯的要求说:“玉珏大哥哥,快来抱抱酥酥嘛。”    恍如冰河破裂,起先还绷着脸的少年眼底浮起显而易见的笑意。    姜玉珏上前,接过小姑娘:“酥酥这几天过的怎么样?”    小姑娘歪头,将这几日的事挑记得的咿咿呀呀说来,便是前言不搭后语,她也说的兴致勃勃。    一进门就被遗忘的端王世子,冷着脸撩袍自顾自坐下,他冷哼一声,凤眸生霜,心里头的酸水汩汩往上涌。    这没良心的小兔崽子,果然转头就把他给忘了,分明起先出门之时还左一个大黎黎,又一个大黎黎喊的亲热,此时见着姜家人,哪里还记得他?    尊荣少年扬起下颌,冷笑道:“最好赶紧抱,抱完了就该同本世子一并回去。”    这话里意思,叫姜程远一惊,他斟酌道:“世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息扶黎斜睨过去,一脸讥诮:“听不懂人话?字面上的意思也不懂,还要本世子说第二遍?”    他任是对谁都这样不客气,那唇舌说出的话真真不讨喜。    小姑娘这会才想起息扶黎,她搂着姜玉珏脖子,背对着他,赖着不下来了。    息扶黎更是恼的心肝疼,他就知道小兔崽子狡猾着,吃了点心,睡了他的床榻也能翻脸就不认人。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端王世子怒了,姜程远三父子权当睁眼瞎没看到,更不理会。    只有云娘,她忐忑不安地绞着手帕,心头一慌就口吻不太好的道:“酥酥,快从你大哥身上下来,莫在世子面前失了礼。”    姜酥酥犹豫了下,她看了眼云娘,非但没听话,反而越发往姜玉珏怀里拱,那闪躲的小模样竟像是有些……害怕?    息扶黎眸光微沉,此时他才忽然想起,在端王府的几日,小姑娘居然一次都没有提及过娘亲。    小姑娘提过奶娘,提过姜程远,提过姜玉珏,甚至还说起过姜明非,但只有生母,她未曾说过支言片语。    就息扶黎知道的,任何哪家的稚童,在小姑娘这个年纪,那都是和自个的娘亲关系亲厚,莫说是分开几日,就是半日不见,也是会哭闹着找人。    少年将这疑虑存在心底,思及今日上门正事,他遂单刀直入道:“姜大人,昨个本世子捉了个人伢子,不巧酥酥刚好认的,还说是那人伢子带她去的黑市。”    听闻这话,姜程远父子三人面色一整。    姜程远道:“此事当真?那人伢子如今身在何处,本官非得将之挫骨扬灰!”    息扶黎勾起薄唇,眸色寡情而冷凉:“本世子闲着无事就审了审,姜大人你猜,本世子审出了什么?”    闻言,姜程远皱起眉头,已然察觉其中端倪。    姜玉珏面容冷凝,寒若冰霜:“还请世子告知。”    谁想,向来不按牌理出牌的少年人往圈椅中一靠,眯着凤眸道:“本世子为何要告诉你?姜玉珏你可真是脸大如盆。”    姜玉珏在书院里出了名的好脾性,也叫息扶黎这张嘴惹的来表情难看。    息扶黎单手撑头,欣赏够了姜玉珏的愤怒,他才慢条斯理从袖子里抖出张画像来。    “人伢子说了个人,本世子让人画了相,这个人本世子今个一定要带走。”少年强势又霸道,完全不给人选择的余地。    姜程远接过画像,同姜玉珏一起展开来看——    “怎么可能?”    画像才展开一半,两人竟是齐齐惊呼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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