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府近两日的大消息莫过于红山院怀公子的侧房夫人了，要知道，这可是怀公子的第一房夫人，许多婢女们都在传，也不知道是哪个，得了怀公子的青眼，一夕之间，竟成了他们的主子。 以歌很是悠闲的拿着一支干净的毛笔在宇文怀诙谐的五官上扫来扫去，“十分感谢你的配合。”她告诉宇文怀能为他解惑，她则是要一个身份，没想到她只是戏说一句，他便当了真，她便真成了红山院怀公子的首位夫人。 “若不是你能为我解惑……”宇文怀盯着以歌精致的脸顿了顿，那日大雨中，她一袭红衣，热烈张扬，就像一团炽热又温暖的火焰，仿佛能把他身上的寒冷都尽数驱散。 以歌收回毛笔，“可我又没说会为你解什么惑，你这么配合，倒是出乎我所料呢。”她就不相信，这些天他没听他祖父说，红衣男子…… 稍微一想，他初见她时，正是那日，正是一身红衣…… 他也不是个傻的，怎么会对她没有一丝疑虑？ 以歌托腮轻笑，眼骨碌碌的转动，“你那天，问了许多个为什么，我呢，就先为你解答其中一个吧。” 提起那天的事，宇文怀的脸色明显黑沉了下来，他不自觉用瞪着朱顺的眼神横向以歌，目光在触及她笑吟吟的眉眼时蓦地一顿，而后微微移开了眼神。 “你想说什么？”虽然声音里还是带着不甘愿，他很不自在，让那样的一面暴露在人前。 “你说，为什么，你一生下来就会低人一等……”以歌轻声道，而这个问题，则刚好触碰到宇文怀心中最痛的那根刺，真是因为他的出身，所有人都看不起他，宇文席，元淳，赵西风……宇文玥！ 因为他的母亲是歌姬，因为他是庶子，所以，他永远低人一等，永远成为别人嘴里不屑一顾的存在。宇文怀冷冷的看向以歌，他倒要看看她会说些什么。 “你应该问，为什么这个世界会有三六九等，尊卑之分。”以歌用毛笔蘸了蘸墨，在自己左手手心中细细勾勒着掌纹。 “想事情嘛，自然要想源头啊！你觉得因为你生在三房所以被人低人一等，其实，又有许多人低你一等，不是吗？”看见某人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以歌扑哧的笑出声来，真好玩，这个人的脸上的表情，都可以让她做表情包了。 “嘛，人都是贪心的，你要是不想想的这么大，你就想小一点咯~”以歌手臂比划了一个大，又用手指比划了圈了一个小，“你就想，谁让你，没投个好胎呢？” “有些人生下来就是公主，嫡子，有些人生来就是奴隶，怪你自己咯，没选好轮回路~”以歌拿笔头抵着太阳穴，“其实吧，能做人已经挺不错的了，你想想，万一，你去了畜生道呢？毕竟，谁知道前面是什么呢？” “你！”宇文怀其实是认真在听她说话的，以前，也没人和他说这些，身边的人，不是谄媚的，就是不屑的，许多人都在他面前念叨着身份，母亲的眼泪，父亲的叹息，祖父的嘲讽，只让他越来越看重身份，越来越不择手段的想往上爬。 以歌拿着笔尖对他，颇有一种你敢靠近就把你画成花猫的意图。 “其实，把刚出生的孩子放到一样的篮子里，调换顺序，谁知道哪个是皇子，哪个是奴隶呢？”以歌放下毛笔，拿过几个一样的杯子，调换顺序给他看，“喂！你可不准打坏主意！” 她看的电视剧里倒是有许多这样的戏码…… “我可没打什么主意。”宇文怀不承认，他刚刚的确想到了什么，只是，没想到她会这么敏锐。 “哼~”以歌从鼻间发出一声轻哼，“我只是让你知道，与他们相比，你没什么不同的，既没有少一只眼睛，也没少只胳膊。” 见宇文怀含笑看她，一脸兴味，以歌忽然有些不自在，她撇撇嘴，“我指的，可不是你与比你身份高贵之人，亦是你与比你身份低贱之人，你与奴隶，也并无不同，都是人。” 见宇文怀又拧起了眉，似是与奴隶相比让他有些不满，以歌连忙道，“这样吧，你死之前告诉我下辈子想做个什么，是做人呢？还是做畜生呢？我会在忘川河畔等着你，让你走对轮回路。” 她可是真心的，要是宇文怀非想投个畜生道，但他却告诉她想做人的话，她必定会把他拉回来的！ 宇文怀冷笑一声，嘴巴一动，“你这是在咒本公子死？”他倏的反应过来，‘在忘川河畔等着他……’他眯起眼，“你笃定，你会死在我前面？” 以歌微愣，她正想解释，宇文怀便勾唇一笑，只是那笑怎么样也让她感到有些不对劲，“你是想为本公子殉情吗？放心，只要本公子还剩一口气，就不会忘记你，一定会亲眼，看着你，走在我的前头……” 以歌抽搐着嘴角，以笙啊，她遇见了一个变态啊！真是个烈性子啊，玉石俱焚的事她相信他绝对干得出来。 “你不要戏太多好么？殉情？哪门子的情？”以歌摆摆手，吹了吹掌心凌乱的墨迹，“好啦，已经为你解了一个疑惑了，其他的以后再说。”她拍拍手，起身，走人。 宇文怀才一伸手，便是衣袂划过指缝，他看着以歌的背影逐渐眯起了眼睛，她莫不是真以为他怀公子的侧房夫人好当的？既然担了这个名头，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他该要些什么呢？ 啊，初见她，孑然一身，他便大发慈悲一次，只要她好了。 ———————————— 燕洵听闻宇文玥祖父身死的消息后便带着灵犀赶到了青山院，整个青山院都充满了缟素素麻，燕洵却是一挑眉，跨步进了青山院。 在看见宇文玥的一瞬，他便确定了内心的猜测，一屁股坐在宇文玥的桌案上，燕洵凑近了宇文玥，蓦然出声，“有破绽！” “别挡，让让。”宇文玥拨开燕洵的脑袋。面不改色道。 “冷公子，你就别装了，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兄弟！”他还不知道他么！？他祖父可是他唯一在意的亲人了，若是真死了，他又怎会坐的如此安稳？ 还不得吐血三升~卧床不起？ 现在嘛，看似悲痛欲绝，但也只是表面罢了。 见宇文玥不说话，燕洵双手环胸，“我是看得清的，谁是虎豹豺狼，谁是真正值得信任之人，你若是需要帮助，随时来找兄弟！”燕洵捶捶胸口，一脸的仗义。 “不需要，”宇文玥拨开竹简，“家族内斗，近亲搏杀，这些我还是能应付的。” 唉~真可怜~就不能像他一样么，活得随心随意，自由自在一点么~他可是要做燕北草原上自由盘旋的鹰。可是宇文玥呢？正如他所说，没得选啊~ “唉，我听说宇文怀收了个侧房夫人，宇文席想起你了，打算往你床上塞人呢！”说到这个，燕洵脸上就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一脸的八卦写在脑门上。 宇文玥无奈起身去一旁寻找竹简，不想理会某人。 “哎呀，你是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子啊？”燕洵踮起脚问，“是温柔可人的婢女，还是优雅高贵的小姐，或者是，青楼里的小辣椒~”燕洵的语调跌宕起伏，眼睛里散发出狼一般的绿光。 宇文玥瞟了一眼正在思索的灵犀，斜睨了燕洵一眼，“女人，我同样没得选。” ———————————— “要，洵，”灵犀跟着燕洵身后，似是一直在思考，她看着燕洵的背影，蓦地出声，“我，是温柔可人的婢女么？”灵犀说得缓慢，约是在回想他刚才说话时的语调，从她嘴巴里说出来的，几乎与燕洵说出来的音调是一模一样。 灵犀说话稍微通顺些经常一惊一乍的出声，燕洵差不多习惯了，他才不会说，听到‘要洵’其实心中还是有点小高兴的~ 不过这次灵犀的后半句话却让燕洵猛的咳嗽起来，“咳咳咳！”他一边咳着一边暗暗后悔，怎么刚才说话就忘记了这丫头的存在了呢？太没顾忌了。 要改，要改！ “你，你怎么会是温柔可人的婢女呢？”燕洵理所当然道，他可从没把她当婢女啊，再说了，温柔可人，似乎，大概，也与这丫头搭不上什么关系…… “那，那我是优雅高贵的小姐吗？不对……”灵犀摇摇头，咬着指尖，她不是小姐吧……“我应该是青楼里的小辣椒吗？”青楼，是什么地方？还有小辣椒，又是什么样呢？燕洵说，自己不是温柔可人的婢女，那，只有这个她不是很明白的选项了啊~ “咳咳咳咳~”燕洵咳得更厉害了，什么什么鬼……青楼的小辣椒？“怎么可能！”燕洵连忙矢口否认。 “都，都不是？”灵犀被他激动的模样吓了一大跳，傻愣愣的问他。 “当然不是！”燕洵摸摸她的头，“你当然不属于这三种类型。”燕洵看着灵犀脸上的嘟嘟肉，忍不住抬手捏了捏，“你是我，感兴趣的类型~” 指腹下的肌肤娇嫩柔软，燕洵忍不住多捏了两下。 灵犀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哦。”其实还是很懵懂。 燕洵笑眯了眼，“这是你唯一的属性。知道吗？” “哦。”灵犀抿抿唇，说到属性，她应该是冷兵器属性才对……不过，燕洵这样说，是很喜欢剑吗？ “去看看吧，你的小姐妹。”燕洵扬了扬下巴，他特意带她来到奴婢的起居所，就是为了让她看看小野猫的。 灵犀见到楚乔敏锐的感受到了一丝不对劲，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三个字，有！杀！气！ “小，六，怎么了？”灵犀的眼中闪烁着点点担忧，看得楚乔心里一暖。 “我哥哥死了，”楚乔眼神一暗，“灵犀，我要报仇。”她一定要找宇文玥报仇，血债血偿！ 报仇？灵犀微愣，她不是人类，也没有亲人，自然不会有寻常人的感情，所以不能理解楚乔心中的仇恨，不过，她却知道自己的存在，是为了什么，主人，为何执剑，灵犀，因何诞生？ 为守护，心中重要之人。 主人，和妹妹之间，也是亲情啊……骨肉至亲，灵犀撅了撅嘴，“六要我帮忙？”身为一把灵剑，她身上可没少沾染鲜血，小六需要杀人，只管找她就是了。 楚乔摇摇头，“我要亲手，为临惜哥哥报仇。”她长呼一口气，“灵犀，你是支持我的对吗？”汁湘姐姐一直劝她要忍，卷毛头也很担心她，小七小八也没什么主见，她需要一个人支持她，告诉她，她是正确的。 “嗯。”灵犀点头，主人说了有恩必报，有仇更要报了，有人伤害了主人的妹妹，主人一定是第一个冲上去的，所以灵犀却是挺理解楚乔的。 终于有个支持她的人了，楚乔更加肯定心中的信念了，她抓住灵犀的胳膊，“听说，青山院宇文玥要选择侍寝婢女，灵犀，这是我的机会。我一定要把握住。”楚乔的眼神坚毅而又果决。 —————————————— “你怎么了？不开心吗？”见过小野猫后小花猫就一直绷着张脸，燕洵就奇怪了，她这是怎么了？ “我，忘记任务了……”灵犀很挫败，今天从小六的眼睛里看见的斗志，她这才想起自己的使命，化为人形这么久，她都没有去完成她的任务。 找到主人的妹妹，保护好她。 “任务？”燕洵一挑眉，心却渐渐沉了下来，是的，他一直忽略了这个事实，以灵犀的身手，想必不是寻常人，那，那她是谁？ 她分明可以逃脱人猎场的，可是她却留了下来，还被他带回了府中。 她之前，甚至不会说话，多年不曾开过口。 是什么样的地方，什么样的人，才会培育出灵犀这样的人？ 心思单纯，身手不凡？ 这样的人，在燕洵心中只有统一的两个字：死士。 “你，有什么任务吗？”燕洵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她不是个有城府的人，这是这么些天他感知到的，当然，也不排除她的伪装，所以，燕洵直接试探。 灵犀苦恼的咬着指尖，“找妹妹。”主人一直叮咛的，要好好保护妹妹。可是，她既没找到，也没保护啊。 燕洵仔细辨析灵犀脸上的神色，确认她没说话，心下一松，“找妹妹怎么能说是任务呢？”还说的那么郑重，有那么让她苦恼吗？ 这丫头，都不知道求助他一下吗？ 灵犀摇摇头，“这是主人交给我的任务，最后的任务。” 燕洵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主人！？ 小花猫有主人？！ 不对，主人这个称呼……燕洵心中有着不详的预感。 “主人是谁？”他认真又慎重的看着她的眼睛，这样一双澄澈的双眼，曾经，她又经历过什么呢？ “主人，就是主人啊。”灵犀不明白燕洵怎么会这样严肃，她回答的理直气壮，对于她来说，主人就是主人啊。 是被从小培养灌输的吗？ 燕洵细长的桃花眼中掠过一丝凝重，按宇文玥那家伙的性子，不可能没调查过灵犀，他，还是得去问问。 不论结果如何，他都会接受。 有些事情，不去探究，便永远不会知道，燕洵是想做个糊涂人，因为糊涂些，心里会轻松些，可既然他对灵犀上心了，他将她带回了世子府，那便要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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