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话题让陆氏的心情变得更加低落了两分，只是对上傅五老爷那双关切的眼睛，努力在脸上露出一个浅笑，“还好呢，只是那位想要给老爷送双鞋，被我回绝了。老爷，你该不会为了这件事情不高兴吧？”她像是开玩笑一般，心里却还是隐隐有些紧张。 就算是心里再怎么觉得笃定，可只要是自己太过看重这个人，肯定会有所担心。现在陆氏就是这样的情况，面上装作不在意，眼睛里却是透露着几许紧张。 傅五老爷将她的一切表情尽数收在自己眼底。既然是在官场上熏陶了十多年的人，对后院这些事哪有不知晓。世人都说男儿志在四方，不必理会于这家宅之事，内宅夫人打理就好。可这样的说法何尝不是托词？若是真将一个人放在心上，哪里会不关心她的处境？哪里会任由她一个人在自己没有看见的地方受委屈？ “南嘉，是我委屈了你。当年明明向你保证，让你安心嫁来我家，这辈子决计不叫你受半点委屈。如今，是我食言。母亲那边你不必理会，我傅知陵有一双女儿，怎么会算是后继无人？”傅五老爷将站在自己跟前的陆氏抱住。 当年两人相遇在花灯节，那是一个浪漫的节日。像是话本里写的那些风花雪月一样，一切的邂逅美好又令人神往。 年轻的才子遇见美丽的佳人，对月吟诗，对酒当歌，一见倾心，继而许下承诺。 陆氏确实跟傅家有嫌隙，只是两个家族的陈年旧怨却无法阻挡两个年轻人的感情。热恋像是火花一样，绚烂的同时还带着让人觉得心跳失常的温度。最后，当如今的傅五夫人决议嫁进傅家时，傅五老爷保证，这辈子不纳妾，一心一意一辈子对她好。这个世道，有太多的变数，太多的诱惑，可这么多年来，两人还是如胶似漆，感情甚好。唯有一点，当年陆氏在生傅夷时，当时摔了一跤，产期提前了不少，傅夷早产，而陆氏也伤了身子，后来有大夫称以后可能很难受孕。 “老爷一直对我很好，我知道……”陆氏眼角有些湿润，“只不过唯一遗憾的，是我没能给你生出一个儿子，若是……”她有些哽咽，然后话立马被傅五老爷打断。 “那又有什么关系？你这话若是让琯娘和昭儿听见，那不是让她们伤心？就算是我傅知陵这辈子注定命中无子，那也是天意。我们一切顺其自然就好，哪里强求的来那么多？”傅五老爷说，“若是以后她再来见你，你就称身体有漾不方便见客就好。” 陆氏在他怀中点头，这些年她习惯于做一个温婉的女子，差点忘记了从前的自己什么模样。 如今听见傅五老爷这话，突然发出一声轻笑，“老爷，你这是让我任性啊！” 从前的陆家只有她陆南嘉一个女儿，自然是宠的很。只不过后来她嫁给傅知陵，而陆家投身沙场，京城中的陆府，差不多只剩下一个空壳，她的父兄去了战场，而陆家的女人也跟了去，只留着她一人还在京城之中。 渐渐地，在这个深宅大院中，变了不少。 傅五老爷听见陆氏这话，心头一痛。世人对女子是少了太多的宽容，以至于在两家人的亲事上，最是受委屈的还是他的妻子。 此时，晚膳时分，在傅老夫人的院中，蒋瑶前来。 傅老夫人出自蒋家，蒋家从前是皇商，后来传到了傅老夫人的兄弟手里时已经衰落。不过，到底是百年经商世家，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蒋家从京城退至徐州城，那也是富甲一方。当年傅老爷受了旁支的牵连，导致仕途不顺，当时傅老夫人周旋在京城的贵夫人中不说，还肩挑起置办铺子庄头。 她一届妇人，从前哪里知晓懂得铺子什么的问题，全靠当时的蒋家大爷，还没忘记自己这个已经加入了官宦世家的妹妹。 蒋家大爷过世后，这蒋家便由蒋家三爷也是傅老夫人的幺弟接手。那时候，傅老爷在官场上也帮不上什么忙，而蒋家显然也知道，在被剥夺了皇商的称号时，似乎也没想过要向傅家求助。这样一来，蒋家也变得越来越式微，最后彻底消失在京城中。 蒋瑶，则是傅老夫人幺弟后娶的继室所生的女儿，如今已经二十有五。 “老夫人，蒋小姐过来了。”谭妈妈一边服侍着正从内室起来的傅老夫人一边传递着刚才小丫头的话。这个点儿，应该该用晚膳了。 傅老夫人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八角盒，“用这个抹额吧，人老人，架不住那么鲜艳的咯！”说完后，这才开口：“让她进来跟我一道儿用晚膳吧。”前段时间，她的三弟将自己的这个女儿送来京城，言里言外的意思都是想要让老夫人在京城中帮着给蒋瑶寻一门好亲事，再不济，让傅五老爷收在房中也行，反正现在大周也不是没有平妻这样的说法。 傅老夫人当场懵住，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经历过的她，却还是被将三爷的这话给惊呆了。 “为何三弟将侄女留在身边如斯长的时间？”若不是有良好的教养令她忍耐着不要当着蒋三爷的面儿掏耳朵，此刻她真的是想要问问身边的谭妈妈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二十有五的女子想要在这京城中找一门显赫的亲事，还不要是妾，得是正妻，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人家的闺女，早在这个年纪都是几个孩子的娘了，这……傅老夫人很为难，却面对自己幺弟的这个请求，却不得不同意。从前若不是有蒋家相帮，傅家何至于走到这一步？虽然如今蒋傅两家不是唇亡齿寒的关系，可到底做人得知恩图报。何况，当年蒋家大爷对于傅家的帮助，可还不只是滴水之恩。 当初傅老夫人问出自己心中疑惑时，蒋三爷开始还不愿开口提及，可后来傅老夫人问得狠了，这才不情不愿道出实情。 傅老夫人闻言震惊，一个未过门就守寡拿了公公代写的和离书的女子，怎么可能给京中好人家的男子做正妻？就算是公主有这样的待遇，可她蒋瑶也不是公主啊！不过是一普通商贾之女，怎么可能！ 但傅老夫人没忍住惊呼后，蒋三爷看着他露出一脸少见多怪的表情，而后施施然开口：“这有什么？若是二姐觉得这件事情很困难的话，就让小五娶了我家瑶瑶不就完了？” 傅老夫人恍然，说什么拜托她寻一门亲事什么的都是假的，将蒋瑶塞进傅家的大门才是真的。 可就算知道了能怎么办呢？难道开口拒绝？当年蒋家大爷亲自将她带去账房，手把手地教她铺子和庄子打理还历历在目，这么多年来，如今的傅大老爷在朝中官至正二品，可蒋家却在日渐衰落，从未跟傅家提过任何要求，如今，蒋三爷好不容易提出一个要求，傅老夫人沉默了，而蒋瑶，因此也留在了傅家。 现在听见谭妈妈将蒋瑶在门口候着，傅老夫人还是不由自主微微叹气。虽然她不怎么喜欢陆家的那儿媳妇儿，但这么多年来，陆氏的行事作风的确没一点差池，除了没能个她的幺子添一个儿子。如今她做主让蒋瑶留在傅家，未尝不是觉得有些亏欠了陆氏。 傅老夫人被谭妈妈扶着走出去，已见堂中一俏丽女子。 那正是蒋瑶。 “姑母。”蒋瑶上前，给傅老夫人问好，顺便站在傅老夫人的另一边，伸手跟谭妈妈一左一右扶着傅老夫人。“瑶儿今日新作了那雪梨银耳羹，姑母最近不是说嗓子有些发痒吗？我想着就做了点来，希望姑母不要嫌弃瑶儿的手艺才好。” 傅老夫人一眼望去，看见桌上的确是有个小食盒，她慈蔼地笑了笑，拍了拍蒋瑶的手，“辛苦了，还记挂着我这个老婆子。” 蒋瑶一听，差点跪下去，颇是诚惶诚恐道：“姑母说得哪里话，瑶儿本来就是晚辈，自然是将长辈放在心上。姑母这样讲，瑶儿当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你这孩子，怎么的都还较真上了呢？我这是在夸你，你这么不安做什么？”傅老夫人道。 蒋瑶闻言，长舒一口气，似乎现在才觉得放下心一般。“姑母，现在尝尝吧？”见傅老夫人点头，蒋瑶将食盒里的雪梨银耳羹端出来，状似不经意问道：“姑母，瑶儿可听说下月长公主府上要举办花展，瑶儿从未去见过，姑母，瑶儿好想去啊！” 来傅家，蒋瑶当然是明白自己来做什么的。可是现在傅老夫人完全就是和稀泥的状态，并没有主动促成她跟自己的那位五表哥的婚事，如今，她又听说很可能定国公世子看上了她那丁点大还没长开的侄女，蒋瑶心头不由开始觉得发慌。她就是知晓傅家跟陆家向来是有嫌隙，所以认为老夫人不可能为了陆氏跟自己翻脸。但是现在却不同了，若是陆氏的女儿真嫁给了定国公的世子爷，那她，还能成功嫁给她的五表哥吗？或者说，其实现在在她看来，可能那位比傅知陵更显赫的世子爷，是更好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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