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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玉容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她不能露出破绽,就不能在他面前表现的太过异常。  作为一个穿越而来的人,所谓的灭门之恨,如果说她感同身受的话,那当然是假话。  她对月明楼和凤惊蛰,与其说是切肤之恨,彻骨之痛,倒不如说,只是单纯的害怕和愤恨。  ——那是种感觉自己的生命得不到保障的害怕,和有人竟然可以随意掠夺他人生命的愤恨。  但如今她身在红颜坊,成了惜玉院的流烟,而不再是阮盈盈了。  不管是月明楼还是凤惊蛰,都不可能再像她刚刚穿越而来的时候一样,可以随便的将她杀死。  这么一想,那种见到凤惊蛰后,陡然浓郁起来的害怕,也不是不可以缓解。  姚玉容转身进了房间,深深的吸了口气,不小心呛了一口的药味,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她叫了凤十六一声,就和有些疑惑的凤十六一起,又站在了凤惊蛰的面前。    “你就是惜玉院的流烟?”这下,轮到凤惊蛰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毛。  以他的印象,惜玉院的女孩儿个个都像是狐狸成了精似的,从小就巧笑倩兮,一张口就跟吃了蜜一样甜,三两句话就能哄得人找不着北。  这么看来,如今……却是出了个异类?  姚玉容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朝着他礼貌而不失尴尬的笑了笑,重新捡起了自己那沉默寡言·内向怕生·青涩腼腆·低调做人·流烟的人设。  凤惊蛰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想起以往凤院与惜玉院那锋芒毕露的气质,不禁忽然有些感慨:“你们倒是……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凤院和惜玉院出来的人。”  这当然不是说,凤院出来的人,得像凤十二那样,在一众人间皎皎若明月才对,而是作为精英,凤院的人即便不言不语,站在那里,也自有一股凌厉的利落之意。  无缺院是楼主手中的利剑,而凤院则是万剑之剑。凡是神兵,自有一股凛冽剑意,不可轻掠。  凤十二倒是让人不敢轻掠,但他那不是剑气,纯粹是长得太好看,让人自惭形秽的退避三舍。  凤十六呢,则是身上有一股郁气,仿佛利剑生锈,明珠蒙尘,虽然看得出璞玉之姿,但需要磨练的时间还长着呢,不够令人惊艳。  而姚玉容,她的长相不愧惜玉院的名头,实在令人眼前一亮。但见面之时的应对处置,却少了些玲珑圆滑。  惜玉院的姑娘多以长袖善舞,善解人意著称,每一代都为同届女孩之首,可姚玉容,却似乎隐隐有意藏拙,凡事不爱出风头,总是跟自己的搭档一起,避开人群,孤僻的藏在角落。喜静不喜闹。  两人都十分低调,低调的一点都不像是从凤院和惜玉院出来的。  与之相比,麒初二和仙儿,更像是以往凤院与惜玉院的常态。    但凤院最重要的,说到底还是武功。  “过来。”凤惊蛰对着凤十六道,“我来看看你的水平如何。”  他如今的语气听起来平平淡淡,毫无危险之意。虽说姚玉容见到他的第一面,第二面,他看起来都像是个天生嗜血好杀还心理变态的反社会人士。可在外人眼中,他是阎王的使者,是双手染血的刽子手,但在月明楼内,他看来……不过只是个平常的人,对待旁人,有亲有疏,有喜有恶。  果然是……阵营不同吗?敌对和友好的区别,竟然能这么大。  姚玉容一边在心里添加关于凤惊蛰的更多信息,一边感叹人性的复杂。  一些人在某些人眼中是恶魔,在另一些人眼中,又说不定却是天使。  她如今还没能想清要怎么跟凤惊蛰相处,只能低着头沉默不语的跟在凤十六的身后,一起走向了后院。  蠃初一的尸体,正静静的停放在角落之中。    凤惊蛰突然问了她一句:“介意么?”  姚玉容吃了一惊,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咦?”  凤惊蛰朝着角落的尸体扬了扬下巴,“那个。”  姚玉容这才挂上礼貌的笑容,“哦”了一声,摇了摇头道:“没关系。”  “挺好。”他点了点头:“不像其他惜玉院的……那个叫小怜的是你姐姐吧?哼,瞎讲究。”  姚玉容顿时“好奇”的睁大了眼睛道:“你认识小怜姐姐?”  凤惊蛰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头,没有回答。  他站在了凤十六的面前,却没有拔出腰间的长剑,而是拔出了长剑旁的一柄匕首。  “若是用剑,我怕伤着你。来吧。”  凤十六犹豫了一瞬,便干脆的拔出了自己的剑,攻了上去。  他的招式又狠厉又凶险,在气势上便能压的许多人心生怯意。凤惊蛰眼中一亮,有些意想不到的“咦”了一声,但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用匕首随意的挥舞,便将所有的攻势都挡了下来。  而凤十六的攻势又急又快,与之相比,耐力和后劲便略有不足。不过一会儿,他便已经有些气喘起来。  他的攻击开始变得缓慢,力道也渐渐减弱,架势更慢慢的变了形。  和一个成年人相比,凤十六未免年少体弱,不过几个回合,便被夺去了利剑,反过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种程度么……”凤惊蛰沉吟着,考虑起了训练的强度——凤院一向是无缺院的院首,他理所当然的将凤十六的水平当做了标准。“在你这个年纪来说,还算可以了。”  “不过,若想要护住自己和你搭档的周全,这点水平还差得远。”他收起匕首,笔直挺立着,看向气喘吁吁,面上还残留着惊悸之色的凤十六,将剑还给了他,淡淡道:“马上就要开始新的课程了,如果你的搭档做的事情被人知道了……你们恐怕很快就要被群起而攻之了。”  听了这话,姚玉容和凤十六都是一愣。  “我在月明楼里也有一些年了,”凤惊蛰却看向了姚玉容,似笑非笑的继续道:“不过,我见过的人里,倒是很少有你这么胆大的。”  姚玉容不知道他都知道了些什么。她面上稳如老狗,下意识的露出了疑惑的笑容,心里却慌得一逼。“什么?”  “午饭中的菜肴,是红颜坊的女孩子负责的,但米饭不是。每个班级的米饭,都是由学院的大厨房统一煮好分配到各个班的。有很多学生会觉得,学院发放的米饭应该是有保障的——但其实并没有。”  凤惊蛰望着姚玉容,慢慢道:“菡菡是因为羞怒的想要报复,你……却能毫不犹豫的对所有人下手。”  “你波及到了所有人,就不怕别人学了这招走,自己最后,也被闹得永无宁日?”    原来只是在说下药这件事情。  姚玉容心中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面上显得很是认真道:“但是,完成任务才是最优先的。”  这个回答,让凤惊蛰皮笑肉不笑的轻哼了一声:“你和菡菡两个人都在饭里下了毒,才搞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情——那具尸体的出现,你不觉得你也要负责么?”  姚玉容这次回答的更干脆:“不觉得。”  凤惊蛰眯起了眼睛,“为什么?”  “我做的事不会让他死。”  “但你若不做,他就不会死。”  这笃定的扣屎盆子的语气,让姚玉容忍不住有些火大了起来,她忍着怒气道:“不考虑菡菡的因素,我做与不做,蠃初一都不会死,所以他死了,并不能怪在我的头上。你若是指责是我害死了他,那就像是你父母生你养你,有一天你被人杀了,难倒还要怪你父母将你生出养大?因为你不出生,就根本不会死嘛!”  姚玉容本来就对他没有好感,这时没忍住顶撞了回去,当即掉头就跑。    “嘿……”凤惊蛰猝不及防,竟然被人反套路了一把。他看着姚玉容跑走的身影,又忍不住“啧”了一声,“这伶牙俐齿的……果然还是惜玉院的人。”  他原本想着,若是这女孩心中过意不去,他们的对话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你不觉得你也要负责么?”  “我……我心中也很是不安。”  “那你干脆把全天下人的死都算在自己头上好了,蠢货。”  而若是这女孩完全不放在心上,他们的对话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你不觉得你也要负责么?”  “不觉得。”  “为什么?”  “又不是我杀了他,他死了与我何干?”  那他就要冷冷的看着她,教训道:“那我杀了你,是不是也无关紧要?对待同门,如此凉薄,需知你们相互竞争,却也要相互扶持!无情狠毒之辈,又能活到几时?”  原本,凤惊蛰是觉得,流烟看起来娇娇柔柔,和和气气的,出事之时,又一马当先抢救同伴,恐怕不会是后者,结果没想到,她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理智清醒,根本不需要开导。  “十六,”他看着搭档一言不合拂袖而去,单独留下有些懵逼的凤十六,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遇到事情,多听听她的意见。”  可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也要小心莫被她牵着鼻子走。”  但是,就算现在提醒了,该被牵着鼻子走的时候,大概还是会被牵着鼻子走吧……  无缺院里,被自家搭档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还少么?看着凤十六如今仍然有些懵懂的眼神,凤惊蛰忽然叹了口气。  “算了,各有各的烦恼,也各有各的幸福与孤独。听天由命吧。”    ……  凤惊蛰没有想过姚玉容对自己会有什么别的感想。  因为……他杀的人太多了。  阮家庄不是最后一个,也不是最特殊的一个,尽管他知道,阮家庄的女儿被送入了红颜坊,他也懒得去问是哪一个。  月明楼的规矩就是如此。入楼前是敌人,入楼后前尘皆非,以前的一切,都不必再提起。  而若是对方还记事,自有红颜坊的人监督,对方要是想向他复仇,那也得先问问他手中的剑。  因此对于姚玉容,他的想法很简单:  惜玉院的女孩子。(可能会被自己的长相吓哭,要当心语气不能太凶。)  凤院这一届的男孩子的搭档。(啧,这一届的凤院是和惜玉院杠上了么?听说四年级也有这么一对。)  月明楼的后辈。(珍惜他们现在的单纯吧,如今他还能把他们□□的瑟瑟发抖。以后出完任务,一个个就可能变成甩都不甩他的老油条了。)  性格有些古怪。(可能要迈入青春期了。最难搞的年纪。很烦。)    而姚玉容跑走之后,也感到十分苦恼。  ——她到底该用什么态度,面对凤惊蛰?  她讨厌他,畏惧他,如果长时间的被他盯着,或者看着他,就会忍不住的想起她刚刚穿越而来之时,所见到得血流满地,一地尸首的画面,而开始脊背发凉,全身发抖。  那当然是很可疑的!  但是,凤惊蛰长得就很吓人,性格也不讨人喜欢,如果强行显得平静镇定,那会不会也显得有些反常?  ——毕竟仙儿和麒初二,刚才在“病房”里和她聊天时,就充分的表露出了对他的反感和排斥。  也就是说,讨厌他,害怕他,不是不可以,但问题是,所有的情绪都要对“流烟”来说,非常自然才行。  最重要的,就是要自然。  她如今已经不是可以装傻充愣的三岁了,可以一言不发,便能平安度日。  但……怎样才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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