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竹桢怔住。
溃堤?放水?传播瘟疫?
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道君?”终于找到她的一个元婴修士没敢上前,只是远远地唤了一声。
周竹桢像是突然惊醒一般,她回过神,并没有看他,化为一道遁光,朝着含光峰的方向飞了过去。
含光道尊坐在桌案旁边,面前放了一堆颜色不同的玉简。
“师尊!”周竹桢几乎是从殿外闯进来,给他行礼。
“嗯。”含光道尊点点头,抬手一道灵力扶她起来,微拧了眉问,“怎么这么匆忙?那些人去扰你了?”
“……不是因为这个。”周竹桢抿了抿唇,还是开口问他,“徒儿听说,蔚山小世界中的原住民被人为灾难打击了?”
含光道尊放下手中的玉简,看了她一眼。
他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改了主意,只是平静道,“如果凡人轻视修真者的力量,就会生出不敬之心不敬之心既生,轻慢亵渎,围捕杀戮,甚至食其血肉,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要让他们由畏生敬,降灾惩罚,在他们祭祀谢罪之后再消解灾难,是最容易的方式。”他说,“当然,我们也可以让他们生惧,不过那样的话,造的杀孽可就多了。”
“可是……”周竹桢紧蹙了眉,“这样不是滥杀无辜么?”
“凡间王朝尚且因一人之罪诛其九族,滥杀无辜的事情从古至今就没有少过。”含光看着自家傻白甜徒弟,“他们是在为他们的领导者分担罪孽。”
“可是普通百姓原本就是被皇帝和贵族压迫的阶层,他们已经遭受了压迫和剥削,还要承担本不属于他们的罪孽,这难道是公正吗?”
含光道尊:“……”
被压迫?一界之内不就是一个集体吗?还分什么一二三四五六七?
虽然他隐约感觉宸元说的好像有两分道理,但是现在他不会也不可能细想的。周竹桢这样说,他只觉得她是太过心软,对强者为尊的规则认识不够。
要是在平日,他也就纵着她了,但想想鸿明给她算的那一劫的时间只剩下两百年不到,他就觉得徒弟这个想法还是要掰一掰:“弱小就是他们的原罪。”
弱小就是原罪?
“那什么是弱小呢?”周竹桢立刻反驳,“对于炼气修士来说,凡人是弱小的对于炼虚修士来说,低阶修真者都是弱小的对于比炼虚等级更高的修士来说呢?对于天道来说呢?入门时您教我仙由凡生,因此不可滥杀,难道都是假的吗?”
她情绪有些激动,语速不由自主就快了两分,听在含光道尊耳里就有了两分咄咄逼人的质问意味。
“是,修真者确实是从凡人中选拔而来。”含光道尊声音微沉,“但是选拔修真者,并不需要那么多凡人,况且小世界中修炼困难,他们并不能为我们产生价值,杀了也就杀了,他们能怎么样?”
杀了也就杀了,他们能怎么样?
周竹桢一直都知道含光道尊和她有些观点存在分歧,但是听到他亲口说出这句话,还是觉得心神剧痛,如遭重击。大段大段反驳的话堵在喉头,却显得格外苍白无力。
他那么固执,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辩驳。
她嘴唇颤抖,也是气急了,盯着他的眼睛质问。
“可是这样的话,除了不以人为源进行修炼,我们和邪修还有什么区别!”
“邪修?”含光道尊把手中的玉简狠狠砸在桌上,碧绿的玉石碎片散了一地,“你心里就是这么看为师的?”
他站起来,一步步走到她面前,面色沉冷,眼睛里已经开始酝酿风暴,一字一顿问她。
“宸元,你为了不相干的外人,就要忤逆师父?”
“我没有……”周竹桢也意识到此言不妥,她知道这话伤人,却不肯放弃自己的观点,只是放低了声音试图同他解释,“徒儿闻凡间有言亲有过,谏使更,我只是……”
有过?
“这件事本就是无错的。”含光道尊冷笑,“将来你坐在这个位置上,你也会这么做。”
“我不会!”
“是吗?”含光道尊挑眉,唇角略带讽意,“那为师拭目以待。”
周竹桢被他气得几乎灵魂出窍,她转身就冲出了含光峰正殿,化了道遁光,瞬息之间就远去了。
含光道尊追了两步,愤然一甩袖,砰一声砸上了殿门。
殿外的随侍弟子吓了一跳。
……
周竹桢径直冲出了问道门,山门的守卫弟子只看到白影一闪,下意识想拦一下,却被化神气息拍了回来,吓得立刻跪倒下去。
他们也就拦一下练气筑基的低阶弟子,是无权干涉高阶修士行动的。
周竹桢往外飞了老远,直到离开了问道门地界,才放慢了遁速,降落下来。
她收起归真剑,一个人默默在荒郊野岭里跋涉了一段路,站在那里定了很长时间,取了飞舟出来,打上几十个阵法,才进了舱室,慢慢地靠墙坐下,抱着膝盖,把脸埋进臂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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