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竹桢可以说不是。
战场上失手伤及队友,多正常的事啊。
她要是坚称不是故意,没有人能强迫她认下此事。
但是她点了点头:“是。”
“为什么?”青年膝行两步,攥住了她的袍角,“您也修阵道,应当清楚强行打断阵法运行会遭到反噬才是!师兄他原本不必死的!”
“用人施法,已经涉及到禁术范畴了。”周竹桢说,“以他的境界,驾驭不了这个等级的阵法,此阵已经形成绝阵之势,如果不强行中止,这些人都会死。”
绝阵一旦开启就无法终止,如果纯澈放弃阵盘,阵法不会继续汲取阵眼的力量,这股强大的吸力将全部转嫁到阵法师身上。以纯澈的修为,不可能承受得住这样强大的反噬,他就算侥幸没有当场身死,也多半金丹碎裂修为尽毁,活不过多少时日就要撒手而去。
本源都被阵法抽空了,还有什么生存的希望呢?
“事急从权!”那名筑基修士眼睛都红了,“纯澈师兄是为了保护我们所有人的性命!他是为了保护这些问道门弟子才不得不用了此阵!如果他没有拿这些凡人作为阵眼,以我们的修为,不可能抵挡得住邪化后的飞翼赤睛虎!”
“如果不中止,这些凡人都会被活活抽空生机而死。”
“只是死几个凡人而已!又算得上什么?”筑基修士恨极,等级尊卑也顾不得了,瞪着她质问,“如果师兄不这样做,不光是这些凡人,我们所有人都必死无疑!您明知纯澈师兄是含华道君的嫡传弟子,为什么还要这么做?您这是故意杀害同门!”
杀害同门是重罪,按问道门门规可以判到废去修为甚至处死。
“不管他是不是化神道君的嫡传弟子,我都会这么做。”
“呵呵,是啊。”筑基修士笑容冰冷,“您贵为首座首徒,自然是可以罔顾门规的……反正无论如何,您都不会受罚,是吗?”
周竹桢提着长剑沉默了半晌。
四面八方看向她的面孔上都带着不解和质问,甚至是畏惧和怨恨。
“你们不必这么看我。”她垂眸,收起了归真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不会逃避责任。”她说,“即刻返回宗门,请门派刑法堂裁决。若是判我错了,本君自当领罚。”
巨大的白玉飞舟起航,朝着问道门的方向飞遁而去。
归真小心翼翼地劝她:“桢桢,等你师父回来再说,到时候你去跟他请罪……你直接去刑法堂,不是让纯仪道君难做吗?”
他暗自想着,含光那么疼桢桢,他知道了肯定舍不得重罚……况且还有三百年大劫的预言在前,他就算要罚,应当也是有分寸的,不会让她有性命之忧。
周竹桢垂眸,手指紧握着船楼的阑干。
“你也觉得我做错了吗?”
“当然没有!”归真立刻否认,焦急道,“可是这里毕竟由修真者掌权,修真者必然更偏向修真者的啊!”
“那我师父也会难做的。”她松开了手,“如果大家都认为是我的错,他轻判了也会被当作偏私,我不能让他为难。”
归真叹气:“可是……”以含光道尊的手段,他要想保护徒弟,虽然可能会有些麻烦,摆平应当还是没问题的。
但这样的话,就真成了以势压人了。
含光会不会做且另说,桢桢肯定不会答应的。
他欲言又止:“桢桢,很多时候我们不必完全遵从规则……”
“可这是我的道啊。”周竹桢低声道,“如果我连自己的道都背弃了,那我要怎样才能继续走下去?”
她微微皱眉,按住了心口。
“我这样做……真的错了吗?”
不破阴阳相克阵,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那些凡人被吸光生气而死?
凡人和修真者同处绝境,从价值最大化的角度来说,她可以选择先救修真者但她绝对无法接受把凡人作为一种工具去换取求生的机会。
这和吃人有什么区别?
可是所有人都觉得她错了……所有人都这么说……
“错了就是错了。”电子音在她耳畔蛊惑,“您竭力想证明自己是对的,只是想要逃避惩罚……可是您看看,看看他们畏惧的神色”
“您是首座弟子,自然不会受到重惩,可是您……真的问心无愧么?”系统声音中藏着一丝恶意,“您真的是秉持所谓的正义才这样做的吗?如果今日主阵之人是您师尊,您还能这样果断地打断施法吗?”
周竹桢攥紧了手,她闭了闭眼睛。
如果今日主阵之人是含光道尊,她能不能为了救下那些凡人伤害他?
……她不知道。
“您只是觉得纯澈对您来说不重要罢了。”系统说,“既然不重要,就可以随意舍弃,借以维护您那虚幻的道德……哈,多可笑啊。”
是这样吗?
她想说不是这样的,但心底却有个微弱的声音告诉她,它说的有道理。
如果是她师父,她怎样才能轻易舍弃?
他们上一次争吵的时候,含光道尊执意要对玚洲发动战争,她虽然是被软禁,但最后还不是默许了吗?
她心中天人交战,眼神里显露出茫然之色。
不知不觉间,道心已然动摇。
“住口!”归真厉斥,“你想做什么!”
“我只不过是让她看清事实罢了。”系统干笑,“那么大反应做什么?你是她的本命灵剑,无论她对错与否,自然都是向着她的……”
归真还要争辩,周竹桢却打断了他们。
“别说了。”她无力道,“先回去……如果真的是我的错,无论门派给予任何惩罚,我都不会逃避。”
……
澜沧山脉东南驻地,云端之上浮着一座玉台,高台上又有小亭,亭内两人相对而坐,一旁立着数名侍者。
“前辈,这一片区域共有四条灵脉,一个灵眼,原本是郢剑阁的辖地,如今郢剑阁已经几乎全灭,不如交由附近的赤阳派管理如何?”
“不妥。”含光道尊抚了抚袖口,端起青釉瓷杯抿了口茶,“赤阳派不重剑道,如此一来,郢剑阁流落在外的弟子都只能沦为散修,不如交由微见宫管理。”
他抬眼,眸中盛着浅浅的光华,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况且微见宫离郢剑阁本就更近,不是么?”
容宽顿了顿,道:“是。”
只是赤阳派向他流云派俯首,交给赤阳派,就相当于交给了他们流云派。
他是压根不相信周含光能安什么好心的,他觉得他肯定是故意为之,就是为了不让这些资源落到流云派手中。”
“前辈既然早有安排,便依前辈所言。”容宽说,“那这个……”
他话音未落,一道流光飞来,含光道尊抬手,纸鹤就落入了他掌中。
金色纸鹤,紧急消息。
不,应当不是宸元,他留在她身上的神识印记并没有被触动,宸元没有受伤……
他对容宽致意后,抬手设下隔音屏障,点开了纸鹤。
“师伯,宸元师姐出事了……”
含光道尊心里咯噔一声,表情微变。
“道友,我这边有些急事要处理,余下事项以后再议。”
“前辈请便。”容宽立刻站起来行礼送他。
容宽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露出一点若有所思的神色。
含光道尊刚刚离开驻地,立刻御剑往问道门的方向疾掠而去。
他伸手从储物袋里夹出两只传音纸鹤,灵力注入其中一只,纸鹤微微发出白光。
“含源。”他说,“立刻把宸元带回含光峰,暂时看着她一段时间。不要让其他任何人接近或是带走她,我很快就回来。”
纸鹤化作一点灵光,朝着问道门遁去。
含光道尊没有丝毫犹豫,又激活了另一只。
“含华。”他略顿了一顿,“我知道你不好受……你别冲动,无论是为门派还是为你自己考虑,千万别冲动,如果这次的事情真的是宸元的责任,我会亲自惩处……无论如何,等我回来再说。”
“算是师兄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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