肾虚这种痛苦，谁经历谁知道。 将两只厉鬼送入往生后，千秋只觉眼前发黑，连额头都在冒虚汗，如果现在道士拿出一瓶“肾宝”，她一定毫不犹豫地吃下去，只可惜，邢九霄收起玉瓶，只朝她点点头，说了句： “明日我会来检查你的背诵情况。” 接着便扬长而去，独留千秋举着尔康手僵硬在原地。 背诵？他不会是认真的吧…… 千秋低头望望桌案上的书，略微觉得脑仁有些疼。 院门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丫鬟扶柳领着几人走了进来，千秋见状忙将手中的书朝着石桌扔去，“砰”的一声，千秋见扶柳转身后脸上只闪过一丝诧异，并没有其他惊恐的神色，这才放下心来，看着对方缓缓走来，朝洛知秋行礼。 “家主，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近期的账本全都搬来了。” “好。” 洛知秋翻了翻账本，便将其余下人遣了下去。等到四周并无闲杂人等，扶柳才犹豫着开口： “家主，有的掌柜托奴婢询问情况，近期您真的不再去商铺了吗？” “近期云城没什么风浪，也不必我日日走动，你告诉他们，生意上那点小事他们自己做主便是。”洛知秋说着，唇角轻轻勾起，“时间紧急，我怕是有段日子不能出去了。” “啊？”扶柳迷惑。 千秋嘴角抽搐半晌，真心不好意思。 她要学习化形之法，肯定不能到处乱走，现在还连带着洛知秋都没办法出门了，看来还是得早早把这件事解决了。 想着，千秋低头望望书本，一阵痛苦感觉涌上心头，翻开扉页，千秋目光坚定。 不就是三本书吗？她背就是了！ 还没看完第一行，一只浅绿袖子遮住她的目光，只听扶柳疑惑地自言自语： “咦，这书怎么翻开了，也没风啊……” 千秋：“……” —— 夜里，千秋在院子里晃晃荡荡，脑中塞满了各种道家的名词。 什么阳魂阴魄，什么运主虚空，什么天魂之阳，什么地魂之阴……一溜晦涩生词背下来，千秋总觉得下一秒她就能在街边支个算命摊子，给人看看生死气运劫难姻缘。 “你去哪儿？” 冷不丁一声从头顶传来，千秋一怔，抬头便望见邢九霄坐在院墙上，明朗月光之下，千秋连他脸侧的头发丝都能一根一根地数清楚。见他双手抱胸靠在院墙上，背后还背着行囊，一副随时要走的样子，千秋摸摸鼻子，奇怪道： “这句话该我来问你吧？洛知秋不是给你安排了客房，你怎么待在这儿啊？” “捉鬼这一行本就是四海为家，有没有客房并无差别。” 千秋噎了一下，讪讪道：“没房间住就算了，别人都给你提供了地方，住住又能怎么样？她又不会让你交租金……” 邢九霄不答，千秋看他半晌，终于忍不住说： “道士，你可得拉我一把。” 说完，不待对方回答，径直双脚一蹬，身体就向上飘起来，千秋伸出手，却见邢九霄神色淡淡，半点反应都没有，眼看着大半身体都要越过院墙，千秋正忍不住了想要叫喊一声，眼前一道灰影闪过，她霎时间只觉天旋地转，待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和邢九霄并肩坐在院墙之上。 “多谢。”千秋美滋滋道。 邢九霄则是将目光停留在她不伦不类的抱拳姿势上，好半晌才淡淡开口： “所以，你想问什么？” “我也没什么想问的，就是想跟你聊聊天罢了。”千秋说完，顿了不足三秒钟便开口，“对了，这背囊里是你收鬼用的法宝吗？” “不是。” “那是什么？” 千秋说着，好奇地朝着背囊探头，却见邢九霄眉头一挑：“想看？” 她厚着脸皮点头：“嗯。” 眼看邢九霄唇角弯了弯，千秋小心脏跳得扑通扑通的，差点没蹦出来，面前忽然多了个物体，千秋手忙脚乱地接住，正诧异之时，便听邢九霄道： “给你看看也无妨。” 闻言，她心中狂喜，面上却是佯装矜持，抱着背囊说了句“这不太好吧”，手下已经麻利地翻开了背囊。 “哗啦啦——” 一阵清脆碰撞声响起，千秋探头看向里面，果不其然，一排排瓶瓶罐罐在狭小空间中整齐列好，瓶身上的符文透着一股神秘，朱砂走向诡异而又庄重，仿佛在压制着什么暗沉的东西。 背囊中还有其他稀奇古怪的物件，但千秋的目光只在类似瓶子的物体上停留，她粗略地看了一眼，估计这些瓶子的数量应该在二十上下。 她果然没猜错，这些都是邢九霄收鬼用的坛子。 感受到一旁的专注目光，千秋轻咳一声，把背囊还给邢九霄，待后者背好之后才诚恳地说：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是吗，我还以为你是专门来看的。” “怎、怎么可能……”千秋干笑，没一会儿便在邢九霄的目光下心虚地低了头。 耳畔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叹息，千秋偷偷抬眼，只见邢九霄望着皎洁明月，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表情。 说惆怅吧，比之更甚，说伤感吧，又比之更浅。 千秋看不太懂，却下意识觉得邢九霄有心事，正犹豫着要不要客套客套，问上两句，却听邢九霄缓缓开口，低沉嗓音如同轻轻抚过的琴弦： “我自小生在师门，修习道术，连师父都夸我天资卓绝，将来必成大器。” 所以他这副表情是因为，天资聪颖，难逢敌手，俗称天下无敌的寂寞？ 千秋抽了抽嘴角：“那，那真是恭喜……” “可我却始终无法习得超度之法。” “啊？”千秋眨眨眼，笑容变得尴尬起来，“超度不就是把那个紫色的符纸往鬼魂身上一贴，然后就能成了么？恕我直言，那简直……毫无技术含量可言啊。” 说到最后一句，千秋小心翼翼地望着邢九霄的脸色。 邢九霄毫不犹豫地点头： “确如你所说，然而我始终不得其法，这些年来我试过各种办法，只能做到将厉鬼收于坛中，即便是我自己画出来的往生符，也无法超度厉鬼。” “那往生符是你自己画出来的啊？” 得到邢九霄的肯定，千秋顿觉这事确实郁闷。 门派希望，未来的道法大师，长得俊、能捉鬼，偏偏完不成最后一步，每收一只鬼还得背在身上，等到回师门才能善后，这设定简直让人心疼。 千秋忍不住摇头，目光一转，却见邢九霄正看着自己，目光中透露的深沉意味让人不禁面上一红。 月光冷清，四周寂静得只能听见夜风吹拂树叶的沙沙轻响。 千秋不由自主沉溺在那双深邃的眸子当中，望见他唇瓣轻启，霎时间心跳加速。 “你，可愿跟我走？” 这句话来得猝不及防，千秋脑中猛然“嗡”了一声，嘴皮子都不利索了，脸色涨红半天才憋出一个“我”字，还没想到下文，邢九霄沉静的告白便有了后续，只听他富含磁性的嗓音道： “我捉鬼，你超度，我二人联手，便可收尽天下厉鬼，如何？” “……” 千秋呆坐一阵，顶着梦想“收尽厉鬼”的邢九霄极其罕见的暖融融的目光，好半晌才道： “不如何。” “为何？” “因为你深深伤害了我的少女情怀……” 瞥见他面上疑惑，千秋佯装冷淡地转开头，其实心里已经被哀怨给占满了。 她还以为要迎来人生第一场告白，万没想到，这是个有套路的招聘启事！ “行了道士，别再纠结什么联手不联手的事情了，你要是不想睡，不如给我讲一下那三本书啊。” 千秋说着，从宽大的袖子里摸索出一本书籍递到邢九霄面前，诚恳道： “字都认识，就是看不明白。” 邢九霄微蹙的眉头舒展开，瞥了眼书，并没有接过来，而是问千秋道： “何处？” 这一瞬间，千秋觉得自己像是道观里求道问仙的凡人，面对大师，脸都要红了。当然，并不是激动得，而是因为，不懂的地方真的太多了…… “其实我对道术真的一点研究都没有，要不你看着，给我讲讲？”千秋试探着问道，语毕，便见邢九霄唇角飞快勾起又放下，那一瞬间的变换仿佛是她的错觉。 “这是我师门弟子的入门心法，讲得是人之根本。三魂指‘天魂、地魂、人魂’，七魄中的天冲灵慧魄主思想智慧，幽魂无此魄，故而浑噩。人之气运玄妙无比，运是由人的天地二魂联合，主人命的好坏和强弱。命则是人的命魂，支持自身的天地二魂，运发的旺盛与兴衰。运由命所主，命由运所发。运无形而命有形，运与命复合……” 千秋一开始还认真地听着，后来也不知道是书的作用，还是邢九霄的嗓音太引人入睡，她听着听着就忍不住上下眼皮打架，不知不觉，对方的嗓音便像是在遥远的一段回荡着，回荡着…… 不知过了多久，千秋猛然睁开双眼，天色早已大亮，还没等她伸个懒腰，便见邢九霄平淡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心法背得如何？”邢九霄道，仿佛昨夜那个讲着冗长入门心法的人压根不是他，他也没有看见千秋愉快入睡的模样，“我好像说过，今天之前要背完，否则便要接受惩罚。” “……你什么时候说过要罚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千秋只见邢九霄薄唇勾起，哪还能看见半点昨夜的惆怅，再没有比他更如沐春风的了。 “刚定下的规矩。” 说着，邢九霄伸出右手，一只手上，赫然夹着三只玉瓶。 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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