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老板的指示,我得到了一个可以进入皇宫的令牌,令牌正反两面浮刻着鹰的图案。相传当年景宗还是个婴儿,被蛮夷人扔在大漠里,任其自生自灭,他们以为天上的孤鹰飞过,定要将他叼走吃肉,然而,几只恶鹰飞过却没有动他,因此在西原国,人们把鹰视作图腾,连这出入宫门的令牌上都刻着鹰,显示至高无上的地位。 久闻王宫气势恢宏,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琉璃瓦顶覆盖在蜿蜒的楼阁回廊上,殿顶黢黑,屋脊青绿,柱红而斗拱黄,庄严肃静,颇有盛唐遗风。此外,自然景观也美的惊叹,花木叶色漂亮多变,五彩缤纷交相辉映,乔木丛林繁花似锦,鸟鸣声不绝于耳。各种材质的桥在水系中穿插,流水清澈见底,鱼儿在水底游来游去。宫墙上蔷薇花已经旁逸斜出纵横交错,形成了美丽的花墙,这些与我的画册上见到的建筑风格相似,只是以往只是在画里,而现在真实的出现在我的而面前了。 大约过了三个门廊,看见远处一个穿着黑色裘服的中年男子,双手搭在一起,放在腹前,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们走来,身后的两个打扮相似的小孩儿,低着头一直没有抬起来。 年长的带头人带着我们走到那人面前,低头向他行礼,说明来意,那人清了清嗓子,介绍自己是这个皇宫里的大总管曾槐。 寺庙建在这皇宫最核心的中间花园里,主体建筑已经在数月前修建完毕,佛像,供台、牌位都已经摆放好,只等着这批画师在寺庙的墙上画上图案。 可是寺庙所在地方是皇亲贵胄,嫔妃公主们必经的地方,所以曾大人还简单交代我们,见到主子要行礼,他还一再交代切不可带走宫里的一草一木,也不可与宫里的人有过密的接触。 总管大人又仔细地扫视了一下这批人,把目光聚在我身上,立刻眉头紧锁,双手背后,想要说什么。带我进来的主管立马上前解释,说我就是城里最近津津乐道的壁画少女,身后带的是自己的弟弟,父母因为饥荒离开了人世,无人照料便随着带来。 听主管讲明了来由,总管大人的眉头才舒展开了,或许觉得一个半大小毛头也折腾不出个所以然来,便通融我可以带着芙临进宫。 作为工人,我们不可以住在宫里,需每日离宫,次日清晨再进宫去画画。 今天是我进宫当画师的第二天。沿着曾槐大人要求的小路,慢悠悠的走着,由于起了一个大早,还有些迷迷糊糊的,芙临在我的背上沉沉的睡着了,孩子一天一个变化,这几日明显的感觉到他越来越重的,背起他来有些吃力,但心里却是甜丝丝的。 也不知过了几个回廊,佛塔影影绰绰的出现在正前方,我小声的哼起以前部落里流传的小曲,慢悠悠的走着,顺便欣赏着花园里美丽的风景,忍不住伸手去抚摸那些好看的花瓣。 “你是谁?竟敢摸太后最爱的秋海棠?”一个尖利的女子叫骂声从身后传来,吓得我还不敢抬头看来人,便一下跪倒,身体伏在地上,加上身后芙临的重量,整个人重重的趴下,我都能听见脑壳撞地发出的巨大响声,痛得眼冒金星。 只听“咯咯”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没有人上前扶我,只能自己吃力的爬起来。这时,笑声被一个中年女子温婉却低沉的声音呵斥住。几个小丫头便不再说话。 眼瞧着那个脚步走近,停在我的眼前,她用温暖的声音问道:“小姑娘,你从哪里来?怎么在宫里随意走动?” 我这才小心的抬起头,明显感觉自己前额上凸起一块大包,几个小姑娘掩嘴偷笑。眼前是一个头带凤珠翠冠的中年女子,身着白色翻领胡服,领间小花刺绣,分外精致,腰服大带,与衣色相同。我从未见过如此华贵的女人,一时竟忘了回答她的话,等她又问了一遍,我才反应过来。 我抬起头,与她目光相对,两弯蹙起的烟眉,非喜非怒的双目,此刻就盯着我。 “我是新来的工人,专门为佛塔内部画壁画的。” “你?这么小?会画什么?”她依旧不疾不徐。 我手里拿着的工具,侃侃而谈,把我会画的东西,凡是在脑子里的都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她点点头,上下打量我一番说:“你就是京城最近盛传的天才少女画师?” 我点点头,可能是因为许久没有和人交流了。我竟与她攀谈了起来。 “我以为小画师起码端庄持重,比同龄人要成熟一些,今日一见倒是比同龄孩子还要瘦小毛躁许多。” 我不知怎么回答,听不出他的话语中是指责还是认同。但她始终带着笑,那一刻我觉得她是我见过的世界上最好看的女人,举手投足令人艳羡。 她侧目看了一眼正在熟睡中的婴孩儿,走了过来,伸手想要摸摸芙临,我立即警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她的手停在半空中,朝我尴尬的笑了笑。 “这是我弟弟,早上我来得早,这会儿正睡着。” “好可爱的孩子,他几个月了?” “三个月了。” 太后若有所思,对我微微一笑,良久才让我离开。 由于年龄小,又带着弟弟,画师们只让我做些调色的工作,给大家打打下手。 跟大家一起工作的时候,总让我想起部落的亲人们,也会想起那天被炸平的墓穴,心里的恨意在我幼小的心灵破土而出。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我撞见的女人居然是这皇宫里的罗太后,当今皇上的母亲。我有了一个天真幼稚的想法,既然她是皇上的母亲,我又同她说过话,倘若有一天我再见到她,和她熟悉起来,是不是可以将自己灭族的仇恨说给她听,让她再告诉皇上。小时候我就听父亲说,这个王国,最大的便是皇上,所有的人都要听他的话。 这个想法一起,我每次经过那天见面的地方,总要刻意的徘徊一阵,希望可以再次遇见她。 可是很多个日子过去了,再也没有见过她。 这天是九月初一,我照例跟着大家在佛塔里工作。 芙临已经四个月了,长得很快,我已经背不动他了,只能在地上铺上一块布,让他坐在那里等着。 这时,有人突然喊了一声“太后来了”。大家慌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走下脚手架,擦干净自己的手,将皱巴巴的衣服拉平,准备接驾。我也努力的将自己收拾的利落,争取让太后一眼就认出我来。 领班的带领着我们一众工人走出门去,对着缓缓走来的一群人,跪地拜见。队伍走近了,只见太后的装束与当日见到的有所不同,可能因为来的是佛塔,打扮的肃静了许多。 她的身后跟着许多穿着漂亮衣服的女子,是这个皇宫的妃子。 她们走到佛塔前,接过太监手里递来的香,朝天三拜,插进庙前的香炉里。 这一次见到之后,不知下一次何时能够相见,一股冲动让我往前走了几步,几乎要冲到太后身边。 这时,身边一个小太监一把将我拉住,拽到身后。 我抬头看去,不是别人,他是曾槐大人派来和我们联络的人,大家都叫他“石头”,时间长了,我们便认识了。他大约有8,9岁的样子,不苟言笑。 “你疯了吗?”他小声说。 “我想跟太后说一件事,很重要的事。” “今天这个场合不行,太后如果怪罪你冒失,会把你的脑袋砍下来的。” “可是,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我们这些太监、宫女,一年到头还没有机会跟太后说上一句话呢,你一个宫外之人,恐怕没到近前,就会被乱棍打死。” “可谁能和太后说上来话呢?” “宫里的娘娘、公主、皇子,还有几个太后面前的红人。” 我想娘娘、公主、皇子,我怕是没有机会了,但“红人”又是一个怎样的概念呢? 见我疑问,石头哥哥说:“最近皇宫要给皇子、公主、找侍读才子,要求对方有较好的文化修养,可能需要良好的门第,许多达官贵人都抢着将自己家的女儿或儿子送进来,跟皇子、公主搞好关系,有利于将来孩子的发展。但看看你也没什么希望了。” 即使是没什么希望,我也想试一试。 祭祀结束之后,太后和王族们要来欣赏一下画壁画的过程,要我们继续施工。我心中暗暗告诉自己,这是最好的机会,一定要好好把握。 虽然心里想着,但手里的伙计并没有停下来,大师傅将底下一些细微的小细节就交给我,我仔细的拿着画笔,小心翼翼的按照图纸去画一朵盛开的牡丹,没有发觉有人已经站在我身后。 “这姑娘我见过的,没想到毛手毛脚的小丫头,画起壁画来还真的有模有样的。”那好听的声音从我身后传了来,是太后没错。 我忙放下手里的画笔转身看,心里一直盼望再次见到的太后,竟然站在那里对我微笑。 几位小公主弯腰,仔细的看我画的画,叽叽喳喳议论着。 “太后千岁。”我学着戏文里的话对太后行礼,引来一阵大笑。 “起来吧,我带小公主来看看你画画。”说着她看了眼身边穿着浅紫色金绣纹饰袍子的女子说:“兰妃呀,这女孩儿和咱们芸儿年龄差不多大,可芸儿只会贪吃、撒娇,你看看人家孩子,真是了不得呀。” 兰妃点点头,边陪着笑脸说:“别说是芸儿了,就是十几岁的萱儿,裳儿也不及人家半分。”她说完这句话,身边一位略年长她的妃子脸都涨红了,兰妃斜了她一眼,偷偷笑了笑。 太后见状忙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自然无法跟我们的公主相比。” 这时,一阵小孩的哭声传来,我一听便知道是芙临忙跑过去。几个小公主围着他,刚才那个被唤作芸儿的,正用染料在芙临的脸上、身上乱涂,身边的小公主们七嘴八舌的应和着,她也越来越起劲儿了。 “你干什么?”我走上前去,推开她,将芙临抱起来,用手绢快速地擦去脸上,身上的染料。以前母亲跟我说过,石绿是用孔雀石磨制的、石青来自青金石,白色是石灰石,黑色是碳灰,朱砂是烧制的,藤黄、胭脂都来自有毒的草木花朵,这些东西接触皮肤会引起红肿,流入体内甚至会致命,更何况他是三个月大的孩子。 还没等我将芙临擦拭干净,就被不知谁狠狠地推到了一边,紧接着是数不尽的拳打脚踢,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痛的很,嘴角渗出血来,等我抬眼看时,那位芸儿公主正掐着腰站在那里。 “敢推本公主,我看你是不想活了,给我接着打。” 这时,远远地一个声音呵斥住她,循声望去,只见太后和一位侍女站在远处,她转头跟侍女说了什么,侍女便离开。 不一会儿兰妃娘娘一路小跑的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位看热闹的妃子。兰妃走到太后身边跪下认错,身后的两位侍女过来,一位拉走了芸儿,一位扶起我,又抱起正在地上还在地上哭泣的芙临,回到太后面前复命。 兰妃满脸的慌张地跪在地上,不敢说话,身后的妃子小声在太后身边说:“才5岁的小姑娘,长大以后,这皇宫还容得下她?” “芸儿确实有失管教,后天就是给她选择侍读的日子,一定要挑一个品行端庄的孩子,让她也学学好。” 原来芸儿公主还没有挑选侍读,我的心里猛的升起一股冲动,竟跑到太后身边跪下,忍者膝盖被踢的生疼的痛说:“太后娘娘,我想做芸儿公主的侍读,可以吗?” 在场的所有人似乎被我这一举动惊住了,竟陷入短暂的沉默,之后是窃窃私语。 兰妃冷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还想进宫当侍读,刚刚你才打了芸儿,小小年纪怎么这么不知道天高地厚?” 太后看了一眼兰妃,沉默片刻说:“我觉得这个姑娘可以,聪慧可人,还画了一手好画,众大臣,亲信中也难得有这样的人才,况且她是个孤儿,没有牵绊,正好可以全力陪伴芸儿。” “可是。”兰妃满脸的不悦,但太后已经把话说出来了,她也没有办法拒绝,只能拉着芸儿谢过太后。 我短暂的失去了意识,虽然不知道太后为什么那么爽快的就答应了我的请求。但这是真的,不由得心中窃喜。 可转身看见了侍女手里抱着的芙临,又有些为难了,忙跪下,再次说道:“太后娘娘,我的弟弟芙临年幼,可不可以带着他?” 兰妃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忙说:“你还得寸进尺了,一个男孩怎么可以在满是后宫的女眷中生活,况且还是个三、四个月大的孩子,敢情我幽兰阁不仅要养活你这个不相干的人,还要另外搭上一个,真是笑话。” 从太后身后走出一个体型瘦小,穿着一件素白长袍,面色苍白的女子缓缓走上前来,她先是太后作揖,而后走到兰妃身边说:“姐姐不必担心,我喜欢这孩子,就让他在我宫里面待着。” 兰妃抬眼看着她,眼神里有些许忌惮,语气弱弱的说:“宫里可没有这规矩,侍读5岁进宫,10岁出宫,没听说过可以一带一的,妹妹这样做未免有些不合适吧。” “姐姐,这小孩在绛云阁用我的月例银子养着,不劳姐姐费心。” 兰妃没说什么,转身看了看灰头土脸、满脸是伤的我,摊开手,沉沉的叹了一口气,朝太后谢恩。 我将刚刚哭完,脸上还挂着泪痕的小芙临交到野利娘娘手里,对她重重的磕了3个响头。 “好了,起来吧。” 野利娘娘笑了笑,芙临在她怀里不再哭闹,眼睛直溜溜的看着她。 “看这个小人精儿是喜欢我的。”她用手捏了捏芙临的脸,满脸的欢喜。 看着这位娘娘这么喜欢芙临,我也就放心了。 新庙的事物一忙完,太后便安排我去了兰妃娘娘的幽兰阁。 幽兰阁在正殿的左后侧,地理位置优越,阳光充足,院子里的话也如院名一样幽香四溢,满院的兰花美不胜收,围绕着院墙还有一排矮松,正应了李白的那首:为草当作兰,为木当作松,兰幽香风定,松寒不改容。嬷嬷带着我穿过了美丽的花园,走过狭长的回廊,道路开始变得狭窄起来,走过一个月洞门,便是一个低矮的小院,院里虽然干净,却不似之前花园的风景。 嬷嬷或许看到我的脸上露出失望之色,便没好气的将一件丫鬟衣服扔给我,说:“别以为进了幽兰阁就可以和我们家芸公主平起平坐,娘娘已经吩咐了,只当你是个买来的丫鬟使唤,别不知好歹,依仗着自己有太后和野利娘娘撑腰,我们可不会高看你一眼。” 我听话的低头谢过,转身走进了嬷嬷指给我的房子,还未进屋就听到有声音从内室里传出来。 “你说这叫星辰的丫头,到底有什么来头?我可是第一次听说有妃子给一个丫鬟照顾弟弟的,这可是咱大白高国建成200多年以来头一遭呀,她凭什么呀?” “喂,你说这姑娘不会是先王在外面的私生女吧?因为怕丑闻败露所以悄悄带进宫来,等什么时候给名分什么的吧?” “你傻了,她们可是皇上的妃子,怎么可能主动接别的女人进宫?要是真的也应该由皇上亲自接来才对。我猜呀,她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跟我们一样卖身进来,只为混口饭吃。” “我是觉得这姑娘不简单,走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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