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配

当她把玉佩翻到背面的时候，脸色却慢慢地变得阴沉起来。　　　　她转身看看我，又看看地上的衣服，突然朝我的脸上狠狠的甩了一巴掌，猝不及防间，我重重地摔在地上。众人也傻了，刚才还在极力维护我的贺兰王妃，为何突然之间大发雷霆。　　　　昆仑和玥儿忙跑过来，要扶起摔倒在地上的我，却被贺兰王妃呵斥住。　　　　她颤抖着，扶着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伸出右手揉了揉太阳穴，让自己安定下来，而后用不可饶恕的眼神看着我。我一时慌了，从来没有想过对我疼爱有加的贺兰王妃会突然对我有这样的眼神，似乎要把我撕碎了。　　　　身边的赵竑和淳妃似乎正在观望着形势，顺利的转移注意力，青婵站在沈夫人和沈将军身边，安抚着两人。这么久了，他们俨然已经把我当成了自己的女儿。　　　　贺兰王妃转过头来对我说：“你和竑儿刚才在这里做了什么？”　　　　“我......和竑世子？”　　　　“这块玉佩是竑儿进府的时候，沂王亲自给他打造的，世上再无第二个。竑儿不知道有多珍贵，一直都带在身上。”她抬起头看看我，说：“之前，我极力撮合你们两人，你不爽快的答应了，还让竑儿和玥儿因此进行了擂台赛，成为临安城的笑谈。你这样玩弄两个世子的感情，到底是何居心？”　　　　玥儿根本就不相信这件事是我做的，忙上前替我辩解道：“母妃，星辰不是这样的人，你知道的。”　　　　“你给我退下，还不觉得丢人吗？看看这地上的衣服和我手里的玉佩还不明白？”　　　　“王妃明察，星辰并没有做苟且之事，也不曾与竑世子暗度陈仓，这里发生了什么，星辰也不知道的。”　　　　“你的衣服怎么会在这里？难不成你要说谁换上了你的衣服，在这里和竑儿私会？”　　　　淳妃站在一边，脸红一阵，白一阵，我抬眼看她，她故意躲闪我的目光。亏得当初我那么维护她，现在她居然置我的性命于不顾。　　　　青蝉忙跪在我身边，抬头拉着王妃说：“王妃明察，竑世子若与姐姐相好，大可以光明正大的来往，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做这样的事情呢？”　　　　身后的淳妃似乎没有了之前的胆战心惊，转而语气淡淡的说：“昨日赏花，甚是乏累，星辰说许久不见想与我彻夜长谈，我便要她到行宫来同住，没想到她竟有这份心思。”　　　　她的声音很轻，明显在斟酌，生怕哪一句说出来让人听出破绽。我回头看她和赵竑，两人一言不发，选择沉默应对。　　　　“星辰，你还有什么话说？”贺兰王妃继续问道。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得周身无力，整个身体坐在地上。　　　　“王妃，星辰知道了。”　　　　片刻后，我直起身子，跪在王妃面前，抬眼看着她。　　　　“这件事惊扰了淳妃娘娘，单单向我认错可行？”贺兰王妃继续说。　　　　我转身跪地朝向淳妃，她惊得往后退。我以跪地的姿态慢慢地挪向她，眼睛看向她的眼睛，想从那里看到一丝怯懦或是抱歉，可是她的眼睛越来越尖锐，像钢针一般直直的将我摧毁。　　　　身边的赵竑更是震撼的呆立在原地，一刻不停的看着我，或许他认为我会死不承认，被拉出去仗责、发配、不得好死，可惜了，我让他失望了。　　　　“淳妃娘娘，扰您大驾，望您海涵。”我低头重重的朝她磕了一个响头，看着她颤抖的手紧紧地攒住那块手帕。　　　　赵竑的心理防线也快要被击破了，他忙转身作揖，对贺兰王妃说：“孩儿知错了。沈小姐多次主动献媚，竑儿把持不住才做了今天这样的荒唐事，请王妃责罚。”　　　　大家陷入沉默，昆仑将身体转向一侧，我能似乎能看到他的表情。　　　　对不起昆仑，我让你失望了，我还没有学会替自己开脱，只会任由命运安排。　　　　“玩弄皇室子嗣的感情，私自带离皇子，完全可以定以重罪了。”贺兰王妃说完，沈将军夫妇吃惊地看着她，她没去理会他们的目光，接着说：“今日有淳妃娘娘在场，还请娘娘定夺。”　　　　淳妃干咳两声，走上前，淡淡的说：“这件事犯不着闹到皇上那里去，要是真让皇上知道了，恐怕会连累了整个王府，这也不是我想看到的。现在这个屋子里的都是王府的自己人，不说出去便是，不必惊扰皇上。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罚你到巴蜀之地生活，三年之内不得踏入临安半步。”　　　　“这件事情有蹊跷，请替姐姐做主查个明白再做定夺也不迟呀。”青婵拉着贺兰王妃说。　　　　王妃正气头上，越劝越恼，大声说道：“谁再劝与她同罪。”　　　　我拉着青蝉不要她再说下去，怎么忍心让她再为我受苦，作为将门大小姐，这么多年一直屈尊跟在我身边，我欠她太多了。　　　　大家陆续都散了，只有我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任由泪水模糊双眼。玥儿蹲下来将自己的披风披在我的身上，纯净的眼睛看着满脸眼泪的我，伸手要擦我的眼泪，被我用手抓住，抬眼看着他说：“玥儿，你要好好的生活，答应我。”　　　　他没有听我的劝阻，反而一把将我拥入怀里，这一次，我没有拒绝，因为心里的委屈，急需一个温暖的怀抱。　　　　好久，他才将我放开。　　　　我目送他，直到消失在凄婉的夜色里。　　　　按照王府的规矩，流放的人要在太阳初升之前离开王府。　　　　淳妃一早就回宫了，想着她也不会来送一个被自己诬陷的女人。青蝉和昆仑此刻表情出奇的平静，只是静静的看看我。　　　　我被冠以伤害皇子之罪，官府派来两个解差压我去巴蜀。其中一个看上去四十岁模样，脸色蜡黄，偶尔打着哈欠。另一个男子似乎更年轻些，手里握着佩剑，警惕的看着四周，表情平淡，百无聊赖。　　　　我的罪名只是流放，所以没有带很重的加锁，只是一身白布素衣行头，头上的发饰也都被去掉，感觉自己像书里说的女鬼。我将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给了两位官差，他们准许我单独与青蝉和昆仑到一边说句话。　　　　两人随我到了一边，青蝉的眼泪已经止不住流了下来，她说道：“姐姐，你先去，我和昆仑随后会跟去，这三年，也好有个伴。”　　　　“万万不可，你不能再跟着我去受苦了，剩下的时间就多陪陪父母，况且你已经到了待嫁的年华，父亲母亲一定期盼你嫁一个好人家。”　　　　“可我这么多年习惯跟姐姐相依为命，你这样离开，我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生活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我笑了笑拉着她的手说：“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三年之后不管我将要去什么地方，都会来临安看你的。”　　　　我又看向昆仑，他依旧没有多少表情，也不去看我的眼睛。因为他知道他一旦与我的眼神对视，我就会不自觉得将眼睛瞟向别处，还不如自己看向别处，让我看着他。　　　　“昆仑你不要不说话自己跑去找我，也该有自己的生活，试着跟别人接触好不好？”　　　　他低头没有说话，或许不愿看见我现在这个样子，他总是有很多心事却不愿说出来。　　　　“好了，我的好妹妹，好弟弟，不要像生死离别一样，我还是会回来的，就像我刚才说的，你们千万不要跟我到巴蜀去，留在这里，好好的生活。昆仑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但要记住我曾经说给你的话，你可以对金作战，可以对蒙作战，可以对回鹄、大理，但请不要与西原交战，记住了吗？”　　　　青蝉回答道：“我会替姐姐看着昆仑的，放心，姐姐此去要多注意身体，还记得颠沛流离之时，你瘦的快要飞起来了。巴蜀乃不毛之地，切记多吃饭，养好自己的命。昆仑和赵玥我好生照看着，就像姐姐在时一样。”　　　　青蝉的话让我泪眼再次朦胧，回过头不去看她，却看到赵竑在远处看我，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我转身对青蝉和昆仑说：“我走之后，你们去找慧心，设法让她把你们安排在淳妃娘娘身边，确保娘娘不会加害那个孩子。”　　　　“加害？那不是她十月怀胎生的吗？”　　　　“是她生的不错，但或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你们只要尽全力保住淳妃和皇子的性命，这就是在救我，知道吗？　　　　青婵和昆仑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看向赵竑，他也不躲避我的眼神，似乎觉得我怎样也不会对他构成任何威胁。我将手抚在胸口，慢慢的走向他，他似乎有些惊讶，眼中更有些恐惧，不知我想要做什么。我停在他对面，离得很近的地方，顺手将掉落在他身上的一片树叶摘下，他警惕的将我的手推开，像是以为我会对他做什么。　　　　“竑世子不必惊慌，眼下的境遇，我也不想自讨苦吃。”　　　　他拍了拍刚才我碰过的地方，说道：“你最好老实点，别忘了还有把柄在我手上。”　　　　我笑了，声音很大，那边的人也看向这里，他似乎有些怂了，忙问道：“你笑什么？”　　　　“王爷不用害怕，虽然你和淳妃陷害我在先，但我不会她的儿子可能不是皇子的事情说出去的。”　　　　他眼睛瞪了老大，一脸震惊，身子往后退了一步，咽了一口气道：“你在胡说什么？”　　“胡不胡说你心里清楚，你和淳妃昨晚翻云覆雨的时候我也在那个房间，你们说过的话，我听得一清二楚。”　　　　“你......”他瞪着我，似乎想要用眼神杀死我。　　　　“你知道我的秘密，我也知道你的，反正我的家族只剩下我一个人，杀了我不足惜。可我向皇上告发你，你和你背后的家族就全完了。”　　　　“你......”　　　　“你们都可以对自己儿子的生死置之不理，我还有什么必要给你留面子，对待恶毒之人就要用蛇蝎心肠。只是我不希望因为揭发这件事，导致这个可怜的孩子受到株连，仅此而已。”　　　　“算你狠，我答应你，我们两清了。”赵竑妥协了。　　　　我笑了笑说：“哪里就两清了？”　　　　“你还想怎么样？”　　　　“我只是觉得大王妃可怜。”　　　　他的脸色微恙，低声说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我是说，大王妃着实可怜。她以为是你将珂儿和李迅溺死在井里，所以极力维护你，甚至不惜替你顶罪，害得自己被终身流放。”　　　　“你到底在说什么？”赵竑强装镇定的说。　　　　“要我把自己的猜想说出来吗？那好，我说给你听。大王妃一直以为你是不堪忍受珂儿的纠缠才杀死她的，至于嬷嬷李迅，你怕自己和素若的事情传到大王妃耳朵里，所以才杀死李迅的。”　　　　“胡说，事情根本就不是那样。”　　　　“到底是怎样？你宁愿自己的养母被终身流放，都不愿意说出真相吗？还是你真的爱她？”　　　　这句话仿佛触及到了他最敏感的神经，冷哼了一声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这么问，也就是承认了？呵呵，大王妃还真是可怜。你这么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吗？那我就满足你的好奇心。我记得那天我在碧翠园，也差点被人推到井里淹死，幸亏昆仑救了我。后来，我仔细想了想，能做这件事的，只能是素若了。我想当年她之所以杀死珂儿，将尸体扔进井里，就是因为太爱你了，不愿看到你身边有任何人对你有非分的想法。当年，所有的人都说碧翠园闹鬼了，只有大王妃不信，所以派李迅前来侦查，却被素若扮的女鬼吓死，也扔进了井里。我没说错吧？”　　　　“你......没有真凭实据就不要在这里信口雌黄，素若现在是皇妃，你这是要罪加一等的。”　　　　“是不是真的，你心里最清楚了。我一定是有证据才说这些话的。只是，我觉得你为了素若，将大王妃推上万劫不复，的确是小人的行为。”　　　　“证据？你有什么证据？”　　　　“哎，这证据自然不能告诉你在哪儿，这可是我的护身符。”　　“你......”　　　　“我怎么了？有你狠绝吗？”　　　　他冷哼一声，不与我争辩，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说：“我只有更努力得到更高的权利，这样才能让母妃尽早脱离苦海。”他看了一眼我，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对一个小女子坦露心声，不由得重新变得趾高气昂起来，接着说：“你以为知道了这些，我还会让你活着吗？”　　　　我笑了笑说：“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但就是不怕死。我说出这些是想让你答应我，不要伤害那些人，否则我会让你死的很惨。”　　　　我伸手指了指慧心，青蝉，昆仑好和玥儿，他们都是我想要保护的人。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我转身走到两位解差前，再次和来送我的各位一一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