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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逍此人有个嗜好。    纨绔们其实都有些许烧钱的嗜好,斗鸡走狗养蛐蛐儿,卫逍的这个说起来,还要体面上那么一些。    此人酷爱养鸟。    凡是长了羽毛且能飞玩意儿的他都要一一搜罗来养着看着,为此还特地在郊外山上建了个园子,着人看管他那些宝贝。    是以一看他那副嘴角咧到耳后根的模样,谢春秋便知道他该是又不知从哪弄来了什么珍禽,急着要她一同去看。    两人于是坐了马车,一路向郊外的‘鸣涧’而去。    不得不说,卫逍虽是个纨绔,却也不是个胸无点墨的纨绔,这‘鸣涧’二字起的甚为贴切也文雅,此地是座小山,曲径幽深,树木茂密,不时可见一两个精巧的笼子散落其中,里面便是卫逍豢养的心头好了。    谢春秋被带着绕过一处假山,入目是是个巨大的笼子,里面放了一方怪石,依她来看,就算放在哪个小富人家的庭院里也不会觉得寒酸,却被卫逍用来养鸟。  那石头上趾高气昂的站着一只孔雀,与旁的孔雀不同的是,这只孔雀通体雪白,背后拖着的尾羽却是浅金色的,的确是好看的紧。    卫逍从仆人手中接过一把鸟食,把手从笼子的空隙中伸了进去,那白孔雀微微瞥了他一眼,随即继续昂起了头颅,抖了抖冠子,接着便一眼都不给了。    卫逍大笑着拍掉了鸟食,指着那白孔雀对谢春秋道:“瞧瞧,单看这幅脾气就知道不是凡品。”    谢春秋对这些没什么喜好,至多能瞧出毛色鲜亮与否,一听他这话只觉得此人是高兴的傻了,又不好拂了他兴致,随便附和了几句,两人又在院子里逗留片刻,卫逍方才恋恋不舍的同她一起回返。    走到园子入口,头上突然响起一声嘹亮的“大人吉祥!”    谢春秋被吓了一跳,抬头看去,却是一只通体漆黑的八哥,站在笼子里俯视着他们,感觉到有人看她,立刻又扯着嗓子喊了几句“大人发财。”“大人吉祥。”    她站在那里与它对视半晌,觉得这八哥聪明伶俐,讨了自己欢心。    她扭头冲卫逍道:“我瞧着这只八哥还算机灵,想带回去养着,就是不知道遥之肯不肯割爱?”    卫逍道:“却不是我不舍得,只是这个品相实在一般,怎好拿它送你,我还有几只好的,不然拿出来让你挑挑?”    谢春秋坚定摇头“我就看上这一只了。”    卫逍无可奈何,虽不明白这黑乎乎的一团怎么就入了谢春秋的眼,也只好随她去了。    回到王府,下人们一见王爷提着个鸟笼子,都觉十分新奇,谢春秋兴致也不错,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多福,她把这八哥挂在屋前的廊檐上,让碧玺从府里挑个会侍候的到自己院子里来,自己站在那里,又逗弄了它几句。    谢春秋道:“大人发财!”    八哥鼓圆了眼睛“闭嘴蠢货!”    院子里静谧片刻,谢春秋觉着这八哥从前可能碰到个不太妥帖的鸟贩子,好听的不好听的话都学着了,自己需得把它这毛病改正过来不可,于是耐着性子循循善诱“大人吉祥!”    八哥抖抖羽毛“闭嘴蠢货!”    谢春秋苦口婆心“王爷万安。”    八哥跳了一下“蠢货闭嘴!”    谢春秋深吸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一言不发的掀了帘子进屋去,只甩给那八哥一个背影。    碧玺左手捂着肚子右手捂着嘴,慢慢的蹲到地上去,偏偏不敢放声大笑,肚子疼的要命,眼角飙出泪来。    院子里其他下人也都努力压抑着笑意,一个个抖如筛糠。    半晌,从屋子里面飞出来一个茶杯,稀里哗啦摔碎在了院中央,院子里复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如此三天,谢春秋只要有空便要来□□一下这八哥,日日无功而返,偏偏惹出自己一肚子的气。    仆人们忍得辛苦,却谁也不敢在王爷面前放肆。    这天谢春秋终于不再给自己找不痛快,出门散心去了。    一回来,却见那架子上空空如也,八哥已不见了踪影。    她扭头问碧玺:“那小畜生哪里去了?”    碧玺‘啊呀’一声“今儿早上我瞧着还在的,怎么一会儿工夫就不见了?”    谢春秋道:“派人去找,实在找不着便算了,就当我没养过这孽畜。”    碧玺连忙遣人去找。    到了晚间果然是找着了,且是被兰太傅府上的人送回来的。    这实在有些太巧。    那八哥重新回到笼子里,颇觉不满,在架子上来回踱步,谢春秋与它大眼瞪小眼,相看两相厌。    这时有内宦从宫中来,说皇上召容王明早去上朝。    谢春秋知道该是有什么要事,于是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着了朝服正装便向宫里去。    满朝文武一见着她,脸色都十分精彩,她恍若不觉的站到了首列,余光瞥见一抹朱红色衣角。    不多时皇上到了,百官行礼之后入了正题,原来是吏部拟了几个官员升迁的名额,拿到朝堂上来议一议。    谢春秋粗略听了听这几个名字,觉得的确都是有政绩也有资历的,各方面也照顾得周全妥帖,无甚可议之处。    她正想着,皇上就开口问了她“容王以为吏部拟定的这几人可有不妥之处?”    谢春秋躬身答道:“臣虽涉朝政不多,也知道这几位大人一向勤勉忠贞,臣无异议。”    她话音刚落,便听得一声冷哼“这几人里,要由副都统升为都统的许平沙乃是容王旧识,容王自然无异议了。”    说话的人乃是安国公。    安国公说的不错,许平沙乃是她父亲的旧部,与她确是旧识,然而那人十七从军,一向骁勇,治兵有方,难道要她为了避嫌去断送人家的前程?    谢春秋笑笑,道:“吏部考校官员自有章程,皇上问本王,本王虽不大懂也只好勉强说说,安国公如此不服,想来心中另有高见,那便请安国公点明自己心中有何人选,明日那人高升,心中自然不忘安国公的好处。”    这一番夹枪带棒反倒挤兑了安国公营私,只见他老脸涨成了紫红的茄子皮,半天未说出话来,还是皇上出来打了圆场,方才揭了过去。    下朝之后谢春秋并未被皇上单独传召,她一边心中腹诽这朝真不是人上的,一边脚底抹油打算离开这是非之地,却在宫道上人被一声“容王殿下。”叫住在那里。    谢春秋仓促回身,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兰璟这是,在叫她么?    然而她回身时看见的人,一身朱红官袍立在那里的,不是兰璟还能是谁?    她稍愣了片刻方才问道:“太傅找本王有事?”    兰璟缓步行到她身侧,方才开口“也无甚要事,只是昨日府内院子里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八哥,又听说殿下的府上恰巧就丢了爱宠,便差人送还,不知可是殿下府中丢的那一只?”    “哦,原是此事,那小畜……咳,那只鸟的确是府里丢的,未及向太傅道谢是本王失礼了,太傅不要见怪。”    “完璧归赵本是应当,殿下不必客气,只是……”兰璟顿了一顿,面上似乎浮了那么一丝笑“容王府上的珍禽,果然不同寻常。”    朱红的官袍穿在他身上,凭添了几分颜色,如半天晚霞铺在水中,他似乎笑了一下,于是有风拂过水面,揉碎了晚霞,复又平静下来。    谢春秋几乎立刻想到了那小畜生鼓着眼睛嚷她“蠢货闭嘴。”的样子,接着想到若那孽畜在兰璟面前也是这般耍威风,不禁心头一凉,只得装作不知的打着哈哈“是么,是么,这八哥一向都是交给下人养的,本王倒是不知它有何不同寻常的地方。”    兰璟道:“原是如此。”    两人并肩而行,已引起不少人侧目,谢春秋于是道:“本王想起家中还有急事,先行一步。”    兰璟欠身行礼“殿下请便。”    谢春秋走的越发匆匆,一边想着方才兰璟那似有似无的一抹笑,又疑心他根本未曾笑过,是自己生出了幻觉,这样心思杂乱,没留被门槛绊了个踉跄,显些亲近了这脚下的地,她自知姿态不会太好看,便没敢回头,装作若无其事的出了宫。    傍晚的时候卫逍过来,手里摇着扇子,步调悠闲“怎么样,我送你的大礼,你喜不喜欢?”    谢春秋只当他说的是那只八哥,于是答道:“机灵倒机灵,就是野了些,昨儿趁人不注意跑了出去,晚上才被送回来。”    卫逍接着道:“可是兰太傅亲自把它送了回来?”    谢春秋看他那副促狭样子,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八哥,是你放到兰璟府里去的?”    原来这八哥从容王府越狱而出之后,不知怎的竟飞回到了‘鸣涧’之中,那日卫逍正在那里逗弄他的新宠,听下人说那日送给容王的八哥又飞回来了,刚想派人给她送回去,忽然心思一转,打算做个月老,成全成全谢春秋。    他打听到兰璟的住所大概在兰府的西南角,便命人将这八哥丢到了兰府中。    卫逍眨眨眼“怎样,要不要好生感谢我?”    谢春秋没好气的道:“我谢你,我谢谢你全家。”    “诶?你这良心被狗吃了?”  卫逍本来是讨谢的,却没来由被骂了一顿,很是为自己不平。    谢春秋一向不是个藏着掖着的人,只是这一桩心事向来不知如何说起,一时间只道:“遥之,你可饶了我罢……”    她今日一见兰璟,同他不过说了两句不痛不痒的话,一整天都心神浮动,坐立难安。    卫逍奇道:“难道那兰璟对你说了什么不好听的?”    谢春秋摇头,兰璟君子端方,不是爱在口舌上为难别人的人,只是他什么都不用说,就比旁人说一千句还厉害。    她揉揉脸,叹了口气:“我是喜欢他不假,可从来,从来也也没想同他如何,我们不是一路人,别管我自己心里如何,世人眼里,他忠我奸,他白我黑,本不可能有什么善缘,”她面上露出苦笑“我现今若是去纠缠他,不仅对他清名有损,说不定过两年,他便会和那群朝廷清流一道将我铲除,到时候,又是一桩笑柄,我不大爱惜名声,这仅剩的一点脸面还是要的。”  谢春秋一口气说了这些话,有些口干,于是抿了一口茶,天边暮云绚烂,她又想起那片朱红色的衣角,那池子晚霞似乎又在自己眼前晃。    茶杯温热,茶汤苦涩。  她的声音低了些,散在风里颇有些寥落 “谁心里还不曾有过一个人呢,我不是什么情圣,也许过个一两年,也便放下了。”    兰璟便好似那水中的月镜里的花,捞不到,就远着些,免得惹起贪嗔痴念,害人害己。    卫逍好像从未见过她一般将她看了半天,末了下了句定论“我今日才知道,你原是个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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