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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弈将了,秦备笑着摇头轻叹。    裴令竹亦是望着棋盘笑了,“君上真是不给自家弟弟留颜面,公主还在这呢,非让人输了棋。”    “你不也在这么?本王如何能输?”秦珩将多余的棋子丢入棋篓,“冬子,上酒。”    秦备本就棋艺不比秦珩,输了也不甚在意,再加上裴令竹这么几句话,更觉得只是自家兄弟游戏,“王兄国事繁剧尚能兼顾棋艺,备佩服之至。”    “哪来的奉承话!”秦珩心情很好,朝裴令竹努努嘴,“喏,是她,非要学棋,逮着空就让陪下棋,想不兼顾也难了。”    裴令竹讶异道:“君上竟跟自家弟弟告小状了!”    这下,兄弟二人都哈哈大笑,王书房内充满了欢声笑语。却唯独魏妗一肚子郁结之气,面上陪着笑,心里到底是忿忿。    秦备的酒量堪堪五大碗,三碗酒落肚依然是通体舒泰,面泛红色。见此状,秦珩自是不留他,嘱咐了魏冬好生送到府上,就算了了与魏国联姻这一事。    秦备走后,裴令竹唤来两个侍女,陪着魏妗回宫。    一路无话,直到魏妗到了宫殿门口才回头,笑容里伴着几分寒冬的冷意:“我住得远,劳烦您这双脚一路陪走过来,受累了。”    到底年轻,几句话掩盖不住她心底的蔑视。一旁侍女见状欲要开口,被裴令竹拦下了,她淡淡一笑:“不过是走几步,暖暖身也好。公主小住晋国王宫,人生地不熟,你等照看好了。大婚之前若出了差错,晋王定然不喜。”    “是。”一干侍女领命。    裴令竹没有多看魏妗一眼,转身便走。    魏妗敢怒不敢言,在冒着丝丝寒气的青松树下,她蓦然想起秦备的脸。那个人看似儒雅有德,晋王将她许配给他,不知内里有何真意?他身为晋王,不过是多收一个后宫女人,却也不愿意,莫非其中另有蹊跷?    魏妗在大魏王的后宫待了十几年,对前朝的权力纷争糊里糊涂,她看得最多的是后宫里的女人为了自己、为了孩子或为了家族互相争斗,比之战场厮杀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晋王宫的冷清却让她无所适从,住在宫中近半月,竟连王后的面也不曾见到。    这晋王当真是个奇怪人。    另一厢,裴令竹却始终难以说服自己把这位魏国公主放在心上,她就像个耍心思的小孩子,闹得再狠也不过是想要一块糖吃。可怜她身份摆在那里,想在晋国吃到糖,只有看她的领悟与造化了。    “王后,天冷地滑,您仔细脚下。”    裴令竹回头看了眼侍女,她叫越秀,顾言希走后,就由她替代了。    “如今天冷,你领头去府库多领些炭火份例,给夜里当差的多添些。”    越秀十分感激,“王后仁德,如今这份例也是够用了的。晋王和您都以节俭为重,大家都看在眼里,只怕您这令下了,也少有人添火。”    “身体为重,损了康健,谁来侍候晋王和我?别磨叽,让你去就去吧。”    “谢王后。”    裴令竹微提裙裾走向王书房,刚到门口,魏冬就躬身行礼,压低声音道:“王后,郁公主到了。”    秦郁?    她刚掀开帘子,就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哭哭啼啼道:“王兄,当初我远嫁韩国无一句怨言,远离故土,与父兄作别。如今我堪堪在韩国立足,便遭如此横祸。王兄,韩国何辜?我秦郁何辜?您救救我吧!”    她跪在地上,发丝有些凌乱。鼻头眼角都给冻得通红,嘴唇发紫,饶是这王书房内滋滋炭火,也还未拂去她一身寒气。想来是千里奔袭而来,不曾喝口热茶便来这里求告了。    裴令竹心下戚戚,吩咐魏冬多添了些炭火。    秦郁身侧站着一个彪形大汉,是现任京畿总督百里登,一听这几句哭诉,便皱起了眉头,直言道:“郁儿,军国大事岂能这般小气?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如今你和你的孩儿已回了晋国,安心住在家里便是。其余的,你不要插嘴。”    “舅舅!我如何能够不管?”秦郁愤愤道:“有人要杀我的夫君,要杀我孩儿的爹,我竟是能置身之外,置若罔闻吗?我的晋国可不曾教过我这样的忘恩负义!”    裴令竹几句话听下来,大约能懂——韩王待秦郁当是不错的。    “你这傻孩子!”百里登粗声粗气,话语里带了斥责意味:“魏韩交战,晋国出兵救援,岂是你说救就救的?韩国兵士是活生生的人,我大晋的将士又何尝不是?魏国来势汹汹,蓄谋已久,若败呢?这责任你担得起担不起?红口白牙跪这里一哭,便来为难你自家哥哥,你的娘亲是这样教你的么?”    秦郁猛地睁大眼睛,泪珠雨落,“我……我……还能怎么办?”    “舟车劳顿,秦郁你先回去歇息罢。”秦珩这会才发话,“韩王托你带的话我会考虑,此事当从长计议。”    “王兄……”    “够了!军国大事,你不要再插手。”百里登拉起她,见到裴令竹,行了礼,“王后。”又拉着秦郁道:“这是你王嫂,回来就只知道哭哭啼啼的,没个样子,来见过你王嫂。”    秦郁与裴令竹年龄相仿,见她眉目清秀,气质端雅,心生好感:“秦郁见过王嫂,此次回晋太过匆忙,未给嫂嫂备礼,秦郁赔不是了。”    “见外了。”裴令竹上前一步执住她手,她手心的热度缓缓传到她冰凉凉的手背上,有一阵暖意,温和的声音道:“都是自家人,有话也该挑个好时候坐下来好好说。此次你回晋,君上和百里大人都是盼着的,不忙,你先回去休整休整,改日我去看看你和我的小外甥。”    这几句话算是安抚。    秦郁心中明了,自己能回到晋国,一定是晋王和舅舅的意思,只是一时情绪激烈不能自抑才在这里哭了起来,非要讨个援军。于情于理,她做得都不对。这么一想,她对裴令竹多了份感激,回握住她的手:“好,秦郁等嫂嫂。”    秦珩又与百里登嘱咐了几句,百里登才领着秦郁回府。    裴令竹在秦珩身侧坐下来,他眉心此时才露出显然易见的疲惫,眼圈下的乌青隐在昏暗的灯火里。她有些心疼,呵气暖了暖指尖,这才轻轻替他按摩太阳穴处。    “歇会罢,不差这一时的思虑,甚也别想了。”    秦珩闭上眼睛,依言散了思虑,却在不知觉中睡去了。裴令竹的怀里暖意融融,又有不轻不重的力道替他按摩着时而有若针刺的脑袋,是极为舒坦了。鼻尖绕着她身上特有的衣物清香,也不知用的什么香料,又或者什么也没有用,只是她的味道。    他贪恋着。    短暂的梦境里,都是裴令竹的身影。她秀发散落靠睡在柱边,她端庄雅静坐在竹林里,她傲骨铿锵弹着云筝……    一觉醒来,入眼也是她。微微散开的发丝垂落在他脸颊,痒痒的。一双黑澄澄的眼睛,清明澄澈,就这样看着他,眼底都是他的影子。    秦珩心中觉得很满很暖。    “我的小竹儿……”他呢喃着,伸手去摸她。    裴令竹握住指节分明的手,“君上醒了。做了什么美梦,一直笑得可开心。”    “我笑了么?”    “嗯,做梦都乐。”    秦珩哈哈大笑,“我告诉你,你又要不信了。我方才梦的是你。”    裴令竹微愣,转而笑了,“怎么又不信了?我信。”    她笑得眉眼都弯起来,与以往清媚的笑意不同,她这会笑得像个满足的小孩子,比起往昔,这一份天真更为迷人。    “君上梦着我什么了?”    “你低下身来。”他躺在她怀里懒得动,见她矮身,附在她耳朵边轻声说了几句。未及说完,她的耳朵便刷得红了,秦珩于是更为开心。    “白日里做这样的梦,你……”    秦珩笑得更大声,又与她闹了会,这才起身又投入国事。书房外,蒙溪略显尴尬地站着,虽说这样的情景发生也不在少数,但他毕竟是臣下,无论如何还是觉着尴尬。倒是魏冬,一脸淡然守在书房门口,面色极为寻常。    果然见多识广!    蒙溪暗暗叹服,听得书房内终于响起阅卷声,又站了一会,这才禀告入内。    “君上,蒙岩来报。匈奴近日有数次来犯,但人数均不多,未成规模,只是骚扰。另有数十份县令奏报,春耕农忙时节,税赋事宜……”    裴令竹像往常一样,侍候了一应热茶就进了小隔间。    入夜时分,刚用完膳,魏冬前来禀报,却是找的裴令竹。    “王后,魏公主有言,想拜访太后。”    “她拜访太后有何事?”    “不知。只说是同为土生土长的魏人,唠嗑家常。”    裴令竹脸色有些冷,“她是魏人,太后如今是晋人,有甚家常可言?”    魏冬不敢接话,站在书房外的廊里,始终低着头。    有一会,裴令竹道:“让她去。派个伶俐些的丫头同去,一路上有任何异常,回来后都要事无巨细地禀告。”    “是。”魏冬领命道:“王后,此事可否要告知君上?”    裴令竹轻叹,“开春农忙,君上琐事多,此等小事暂且搁着罢。我来处理,事后我自会拿捏。”    魏冬道是后便退下了。裴令竹独自一人站在廊中,思绪有些烦杂。这魏妗果真是个不聪明的,只是她如今很难揣测此女到底作何想。站在女人的角度,得了秦备傍身,以晋国王室风范,她只消去了那些芜杂的念头,好生做个晋人,必可相安无事。    偏是要搅和些事情出来。    沉在思绪里,她自然没有顾到书房里。    秦珩本想出恭,在门口听了魏冬和裴令竹的对话,脸色就有些难看。待裴令竹回房,他已然一脸泰然,仿似没有听到过那段对话。    静谧的冬夜,秦珩一如往常伏案阅文,裴令竹则陪在一侧做缝绣。她前几日本想回家看望父亲,半道去南阳古寓转了趟,顾言希在那里住得很好。她那日见到她手上套了个棉筒,外面用麻布包着,前后都有出口,双手拱在里头,不消会,双手就热乎了,很是好用。    回宫后,她便让越秀和魏冬准备一些料子,想亲手给秦珩做一个。    如今是快要完工了,她于是愈发认真,可劲儿琢磨着在外罩的麻木上缝些什么好?思来想去都是些小花点子,太过女儿家气。近日见秦珩整日整日站在山川图前,约莫是思索绝岭通渠的事,这便有了主意。    她在外罩的麻布上绣了一幅山川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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