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太监悄悄来到昔月身后,昔月察觉有人,心里大惊,难道是丹嬷嬷那杀千刀的杀了个回马枪。猛地俯身到地,口中喃喃地道:“奴婢没有偷懒,这就干活。”头顶传来吃吃的笑声,她抬头,发现是个小太监,面容稚嫩,长相阴柔,手捏兰花指,心里气得骂娘,脸色仍是笑着:“原来是西公公,西公公好。”心疼地从荷包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小西子笑道:“昔月初来咋到,以后请公公多多关照。” 小西子满意地把银子收进荷包,客气地扶她起来,笑得让昔月毛骨悚然。小西子奉丹嬷嬷的命带她去住所,边走,边把翊坤宫的主子说了个遍。 翊坤宫是紫禁城众多宫殿的一座,宜妃很得皇上宠爱,平日里皇上常来。宜妃的儿子五阿哥和九阿哥也常来。宜妃娘娘极其信任的奴婢是丹嬷嬷、含嬷嬷,身边寸步不离贴身侍候的是香玉姑姑和多兰姑姑。 昔月一一记下,深宫里吃人不吐骨头的鬼怪甚多,不能大意。可每每听到九阿哥,总会想起那日他阴柔邪魅的俊脸,桃花飘落不经意的缭绕在他的周围,不禁“嘿嘿”地傻笑。 小西子口沫满天飞,见昔月傻笑,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手在昔月眼前摆摆,疑惑地道:“你傻了。”秀女成为宫女也是宫里常有的事儿,只是昔月来到蹊跷,莫非是脑子有问题才被皇上流放来的。 昔月回魂,忙擦了下嘴边的哈喇子,挤出一个甜美的笑,柔水清眸仿佛会说话。 小西子本着闲事莫理的心态,指了指眼前一间小屋子:“就是哪儿了。”领着昔月,步伐加快,推门而入,屋子虽然简单,却很宽敞,有床有桌,不用和人挤一屋子,昔月颇为满意。 小西子也不顾椅子有灰尘,坐下,托腮:“你倒是幸运,一个小宫女也有自己的一个住所,可是这也是你的‘不幸’。”小西子说还有活要干,又匆匆地离开。 昔月笑眯眯地送他出门,她还看不出这小太监的心思吗?宫人踩地捧高,她一人在宫中,不知怎么得罪的皇上,昨天还是秀女,今日就做了小宫女。 往后的日子恐怕不太好过。 可顾不得其他,匆匆收拾好东西,忙去打扫院子。 诺大的院子,昔月刚待的时候只是一些灰尘,如今离开不过半个时辰,满院子除了落叶,灰尘,纸屑,石头,破布,青菜,竟然还有几只大公鸡一边捎首弄姿,一边吃地上的青菜,一边拉屎。 昔月被气笑了,这些人真是太过分了,就怎么见不得别人好吗?以前还以为麦婆婆为了对贾胖子有所交代,夸大其词,自己这样想实在是天真。拿起门边的扫帚,黑着脸,“啊”地大叫,猛朝大公鸡扑过去,把几只讨厌的死鸡当成了坑害她的混蛋。 大公鸡见昔月奔来,一个招呼都不打,直接开打,一时招架不住,匆匆地跑。昔月上蹿下跳,学着母鸡的“咯咯”叫,引诱大公鸡。大公鸡一边回头,一边跑,步子难免就慢了些。几只公鸡被昔月逼到墙角时,纷纷把头看向昔月,狗急跳墙,鸡也有急的时候,几只公鸡联和起来,一步步昂首挺胸地走进她,仿佛在指责她欺骗它们纯洁的感情。 昔月被大公鸡的气势吓得连连后退,惊恐地瞪着眼前的臭鸡:“你们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公鸡丝毫不怜香惜玉,追着昔月啄,躲藏在暗处的几人弹出头来,纷纷哈哈大笑。 昔月扭头把她们的模样记在心里,恨恨地咒骂,等你们落在姑奶奶手里,定让你们后悔,恨意在胸口渲开。又被大公鸡追狠了,转身猛地冲上去,扑倒一只大公鸡,左手按住,右手就拔毛,龇牙咧嘴,仿佛与天下的公鸡都有深仇大恨一般。 另几只公鸡被昔月的手段震聂到了,惊恐得倒退连连,昔月又扑上前,捉住一只,拔毛,丝毫不手软。 望着“手段惊人”的昔月,躲在暗处的几人缩了缩冷嗖嗖的脖子。 屋檐顶上惬意喝酒的两人,望着长相清秀,手段雷霆的小宫女目瞪口呆,一人杯盏倾洒却浑然不知,美酒酒顺着屋檐流下了地面,发出嘀嗒的声响,像极了下雨声。 昔月一身粉色宫装到处是褶皱,鸡毛沾得满身都是,秀发凌乱,她屁股压着大公鸡,霸气抬眸,还没见到人就破口大骂:“谁,鬼鬼祟祟,快出来让老娘收拾你们。”见屋檐还流着水,地下又是一滩水迹,她恨恨地拧起大公鸡的脖子,吊着鸡站起了身,抬头望向屋檐。 九阿哥一身蓝色的锦袍,腰间一根黑色腰带,慵懒坐在屋檐,秀气的俊脸带着女子的阴柔,邪魅的唇边勾唇一抹似笑非笑,朝阳渐渐升起,金色的阳光打在他身上,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犹如人间的神邸,端着酒杯遥遥举起,似在向昔月敬酒。 端坐在他身边的男子看不出年纪,带着一丝稚气的面容目瞪口呆,手中酒壶的佳酿全倾斜而出,却浑然不知。 昔月只觉头脑轰隆炸开,血液倒流,手中的鸡没捉稳,掉到地上,它“咯咯”地叫嚷,两只鸡爪健步如飞,其余几只大公鸡被拔毛了,没被拔毛的,纷纷蹿出翊坤宫,如同躲着凶悍的猛兽。 昔月身体瑟瑟发抖,手心冒出冷汗,跪地行了个大礼:“奴婢拜见九阿哥,十阿哥。”低下的头颅还能看见自己凌乱的云丝在眼前晃动,吓得大气不敢喘。 屋檐上的两人未动,昔月渐渐地稳住心神。再相见时,她以为她会恭敬地为他请安,让他知道翊坤宫还有个小宫女叫昔月;或许她会在一群姿容俏丽的宫女中毫不起眼,他匆匆走过,未曾停留,却让昔月记住他一辈子;若是她幸运能为他添一杯香茗,必会每日感谢老天。 昔月想过千万种的或许与可能,绝对都没有如今的情况,他还是天边的耀眼星星,可她却是地里种的小豆芽,她咬牙,又垂头丧气。 九阿哥勾起唇角,仿佛没瞧见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似笑非笑地道:“你下去吧。” 昔月心里的大石立马落地,说完“奴婢告退。”飞快地拔腿就跑。 十阿哥的话让昔月一个踉跄就栽倒在地:“这小宫女真是太彪悍了。” 九阿哥的话听不出喜怒:“是杀鸡很彪悍。” 昔月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跑着,隐隐听着九阿哥从身后的话,又险些踉跄地跌倒,心哐当地碎了一地。 昔月匆匆换好衣衫,心有不甘,偷偷摸摸地再次跑来院子,见九阿哥和十阿哥都不在,心里才松了一口气,眸光一扫,院子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又是如稀重负。也算是没白白得了个“是杀鸡很彪悍”的名头,让那些不长眼想欺负她的人退避三尺。 眼前一抹暗紫仿佛从地里冒出了,昔月恭敬地行礼:“丹嬷嬷好。” 丹嬷嬷抬起昔月的小下巴,啧啧地道:“如花的美人儿,看看那鹅黄的小脸蛋,瞧瞧那如水的眸子,望望那沾蜜的唇,居然是这般彪悍。”蓦然松开了满是老茧的手,笑得如一朵菊花。 昔月哭笑不得:“丹嬷嬷就不要取笑奴婢了。”她巴不得不要这名头。 丹嬷嬷做了一个斩鸡的手势:“杀鸡很彪悍。” 难道丹嬷嬷死人般的脸作出了一丝诙谐幽默的搞笑,昔月还不得不捧场地笑着,那样子要多憋屈就多憋屈。 三月的迎春花开得极美,昔月拿了一个花瓶把连翘插起来,放到自己的房间,几朵小黄花,几朵小叶子,连在一起,给房间增添几分生机勃勃。 昔月又摘了一束,慢慢地走着,丹嬷嬷虽然总是板着一张死人脸,可对自己也颇为照顾,怎么也该送几枝花,略表心意。 一条回廊转了几个弯儿,九阿哥的生母宜妃娘娘由宫女、嬷嬷簇拥,款步走来,如同春日的彩蝶。肤如雪凝,身穿淡紫色碎花锦宫装,头戴淡紫色的绢花,岁月在她脸色看不出痕迹,精心描绘的妆容妩媚娇人,一双丹凤眼略带威严。 昔月轻放连翘在地上,低头恭敬立于一旁,行礼让道。 宜妃站在昔月身前驻足,丹凤眼轻轻一瞥,见她不卑不亢,举止自然,便站了一会儿,昔月还是一动不动。宜妃颔首,转身看着她,细细打量了一番:“模样生得倒是标志。” “奴婢的模样哪里及得娘娘的万分之一。” 恭维的话听多了,宜妃脸色看不出喜怒,低头看向她身旁的连翘。多兰姑姑拾起地上的连翘,恭敬立于宜妃身侧。宜妃如玉的手指抚摸黄色的小花:“春花娇艳,怎么就摘了连翘?” “回娘娘的话,千步连翘不染尘,降香懒画蛾眉春。” 宜妃微不可见地点头:“连翘花开,春始开。”看着花,又看向昔月:“皇上喜欢花儿,本宫也常常在院子种一些。春天到了,花越发的多了,你以后就专替本宫收一些好花放进本宫的屋子里。” 昔月眸子晶莹透出喜悦,跪地磕头:“多谢娘娘恩典。”地上的淡紫碎花款款而去。 多兰姑姑扶起昔月,面容温和:“昔月日后专心替娘娘办事,娘娘定不会亏待于你。” 昔月福身:“多谢姑姑提点。”从多兰手中接过连翘,心花怒放,她的春天也要来了。 宫里的人都是人精,翊坤宫的小太监们、小宫女们见了昔月都喊一声月姐姐。像小西子这般年纪的小太监叫姐姐,昔月自然是笑眯眯地接受了,可一些老太监,或者是上了年纪准备放出宫的老宫女也叫她姐姐,她的鸡皮疙瘩总是起了一身,可还是笑着受了。 这就是金碧辉煌的紫禁城的生存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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