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子砚死了。 东瀛的势力分布,比墨卿想象中的还要广。 扶苏上前去探詹子砚的气息,发现他是刚断气不久。也就是说,杀手还没有走太远。 “阿九,去追。”扶苏缓缓收回手,眼中带着幽幽寒意。 一直随行在身后的陆九无声越上了屋顶,然后悄然离去。 扶苏正准备叫惊羽卫将詹子砚好生安葬,便听到了院门外的一声惊叫—— “公子!”来人一身褐色短衣,一看詹子砚躺在血泊中,手上的一堆杂货瞬间扔在了地上,飞扑着奔上前来。他踉踉跄跄扑倒在詹子砚身边,伸出手颤巍巍去试探他的鼻息—— “不必试了,詹公子已遭人迫害,还请节哀。” 那人猛地扭头,恶狠狠盯着扶苏,眼中含泪朝他质问道:“你又是谁!公子为何会遭人迫害?我家公子为人和善,怎么会被人迫害了?!” 扶苏看着詹子砚的书童,只得微微叹了口气,将东瀛杀手的事简单说了。 “我已派人去追那杀手,应当是能追上的,你且等一等。现下,还是先将詹公子安葬吧。” 费了好一番唇舌,扶苏才让书童放下了戒心。 扶苏派惊羽卫帮忙将詹子砚葬在了罗云村的后山坡上。墨卿环视了一圈,此地视野开阔,草木茂盛,是个好地方。站在墓前,她忽然生出了几分怅然。 詹子砚是因她而死。 正是因为她带着扶苏来找詹子砚,东瀛才如此着急要对詹子砚下手,甚至不惜冒着败露的风险。但这也恰恰说明了一点——詹子砚果然知道些什么。 只是他本人已死,他所知道的蛛丝马迹,也只有在黄泉之下去诉说了。 书童将詹子砚的遗物整理了一番,能带走的东西不多,主仆二人在此的日子过得很是清贫,无非是几套衣裳与几本书,剩下的就只有这个小小院子。 他站在院前,眼眶仍是通红的。 “我见公子的衣裳旧了,想替公子裁件新衣,才去了镇子上买布。可是没想到……没想到一去,回来就……” 书童狠狠咬着牙,拼命忍着抽泣,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掉了下来,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扶苏君,我也认不了几个字,这几本书是公子生前喜爱的,你拿去吧,也许会有什么线索。”书童抹了一把眼泪,将紧紧抱在怀里的几本书递了出去,声音哽咽。 扶苏十分慎重接过那几本书,看着泪流满面的书童,低低叹了一声,劝慰道:“实在是多谢了,还请节哀,莫要太过伤心伤了身。若你愿意,我将你送到秦淮安顿,如何?” 书童沉默了半响,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我就留在这,哪也不去。” 可是留在这就是在等死,东瀛杀手会再来第二次。这句话在墨卿舌尖滚动了好几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罢了,还是让这个伤心人静静吧。 与书童道别后,扶苏带着墨卿启程回秦淮。 临走前,墨卿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简陋的小院,朝扶苏说道:“哥哥,那些杀手会来第二次。” 扶苏拿着那几本书,莞尔一笑,摸摸她发发顶回道:“你且安心,我留了两个惊羽卫。” 墨卿摸了摸自己的脸,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她真是越来越爱多管闲事了,这种如此浅显的事,扶苏怎么会不考虑周全。 回程的马车比去时慢些,墨卿在一旁看扶苏翻阅那几本旧书,书中有詹子砚留下的笔墨,但只是一些提诗,并没有写当年之事。 “七七,为什么只有詹子砚活了下来?” 墨卿仍沉浸在白忙活一场的感伤,就被扶苏突如其来的一问惊醒了。 她抬头看着扶苏,他唇边含着惯有的温雅微笑,眼神温和看着她,似乎只是随口一问罢。 原本想继续敷衍一下的墨卿心底微微一动—— “因为……他给过墨卿两块花糕。” 所以在后来,墨卿灭摘星楼满门时,独独留下了詹子砚。 她仍记得那一日,师兄死了,她被十七和众长老拼死护回了落月崖。然后,就这么当上了落月崖教主。 落月崖与武林都元气大伤,武林也没精力再攻上落月崖,两边就这么停了战。 墨卿继位后,武林正道众人提心吊胆了好一阵,生怕她也是个像墨桓一样的疯子,为了报仇不计任何后果。 但什么都没发生。 墨卿继位后,落月崖行事十分低调安静,在接下来的四年,武林一派宁静安详,众人甚至都要忘了还有落月崖这样一个邪教的存在。 墨卿也从十三岁,长到了十七,孤身一人,将落月崖不动声色发展到令人心惊的程度。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墨卿并非君子,但她报仇,同样可以隐忍可以等待时机。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武林宁静安详时,落月崖重出江湖,在刹那间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墨卿将当年参与过围剿落月崖的门派一个一个牢记在心中,在四年后,将它们一个一个灭门。 不紧不慢的,就像是欣赏一场盛宴。 在那段日子里,她的那身黑衣与那特别的声音,几乎成了武林风催命鬼魂,入了无数人的噩梦。 在一个月色皎洁的夜晚,墨卿扬手掀翻的摘星楼的大门。 是夜,殷红的鲜血流满了摘星楼,连夜空那轮皎洁的月都染上了一抹血影。 她踩着满地的鲜血与尸体,不紧不慢走入了摘星楼的正厅。 摘星楼门主双目通红扑上前誓要与她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她漫不经心地笑,“你有这个本事么?” 听着摘星楼门主对她的咒骂,墨卿把他也一刀了结了。 当她正准备收刀回鞘时,她不不经意一侧眸看见了从侧门冲进来的詹子砚。他双目猩红,握着一柄剑,脸上是彻骨的恨意,那种恨不得她去死一千次一万次的恨。 十七闪身拦下了这个已经癫狂的少年。 墨卿最终还是留了他一命。 “为什么……为什么留下我!”他抱着头,看着满地的鲜血,几乎是崩溃地朝墨卿声嘶力竭大吼。 墨卿收刀回鞘,看了一眼冷清月色,眉间有一点倦色。 “因为那两块花糕。” 虽然最后他食言了没有再来,但这么些年过去,她仍记得拿两块花糕,还有他初见时,因她而发出的愤慨。 呆了很久,詹子砚才慢慢握紧了拳头,一拳狠狠砸在了地面,鲜血飞溅! 他咬着牙,声音嘶哑—— “我宁愿,从来没给过那两块花糕!” 早知如此,他宁愿从未给过那份善意。 墨卿迎着月色走了,在听见这句话后,她脚步顿了那么一顿,却也没有回头,伴着冷清的月色逐渐走远。 从今往后,她就是江湖人口中的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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