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顾鸣书走马上任,宣称宫霖语为御史,协同办案。这也是宫霖语向女皇求得的恩典,不对外泄露自己的身份,这样办事时可更妥帖和方便些。 顾鸣书刚到任,就召集了众衙役,“从今日起,我接任江南督抚。日前我也和林大人有些接触,相信在座的各位或多或少都知道那走失的米粮和官银。我需要各位再前去米粮官银必经之地,仔细盘查。发现任何蛛丝马迹,立刻回报于我,我也必当论功行赏。” “是。”这些衙役的语调参差不齐,听上去极为懒散,顾鸣书不动声色的看了这些人一眼,还是让她们自行散去。 “哎,”女衙役们三三两两的向前走,一个人忍不住开口道“这京都过来的朝廷命官就是不一样,且不说督抚,那个御史的长相,连我一个女人看着都忍不住心动。 “哼。”一个衙役不以为然“还不是靠的祖上的荫蔽,一个男人,一个小白脸,能有什么本事。林大人是多好的官,他们一来,林大人就被免职了,我可不服气。” “嘘,小声点。”她身旁的人左右瞄了瞄,确保隔墙无耳。 被顾鸣书派来监视这些衙役们一举一动的锦二,将话又原封不动的告诉了顾鸣书。顾鸣书嘴角浮上一丝讥讽的笑意“我早就知道她们不能为我所用,倒是没想到是些如此蠢笨的。在官场上行事一点警惕也无,祸从口出难道不是一个普通人都知晓的道理?侍奉在林大人身边如此久,竟没发现一点苗头,还认贼为父。待过些时日寻个办事不力的由头,把这些人都打发了吧,招一批新人,此事由你负责。”锦二点头应下。 天色已暗,顾鸣书和宫霖语准备回府。顾鸣书在这边置有庭院,早前差人打扫过,墨竹墨柏重新布置了一番后,几人住进去作为安身之地也绰绰有余。岂料几人刚走到府衙门口,就被一身穿暗红色官服的女子拦住“督抚与御史大人一路舟车劳顿,小人与同僚略备薄酒,为两位大人接风洗尘,不知两位大人意下如何?” “有劳大人了。”得到顾鸣书的首肯,韩大人忍不住舒了一口气。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们最怕的是顾鸣书油米不进,那样才最让她们惴惴不安。能在酒席之上推杯过盏,宴席之下才可有商有量。 韩大人在前方带路,宫霖语和顾鸣书二人并肩而行。宫霖语目不斜视的向前走,私下里却依仗着宽大的衣袖下摆可阻拦别人的视线,而小手指悄悄绕上顾鸣书的指尖。顾鸣书刚要回握,她又悄悄的收回自己的手指。几番往来,手终于牢牢的被握在顾鸣书的手掌里面。顾鸣书的眼神扫了过来,优哉游哉,隐隐还有一种‘皮一下,很开心?’的调侃。宫霖语假装没有收到他的眼神暗示,若无其事的往前走,接下来的一路倒是很安分。 江南水乡确实是名不虚传,韩大人带着他们穿过了几条回廊,竟然到了湖心小筑。此时已经是华灯初上,丝竹声渐起,宫霖语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笼罩在夜色中的姑苏城。人间炼狱与人间极乐,一条走廊连接的竟然是两个世界。 韩大人感觉到后面的步伐声似是减弱,有些狐疑的转身“大人,这是?” “无事。”宫霖语吐了一口气,和顾鸣书一起迈步走进亭阁。 刚走进宴席内,顾鸣书就有些不虞,宴席内除了地方官员,还有些执酒而立的小侍。想来也是花了大手笔,各个都是容颜如画。他在京都周旋的宴席不少,但他是以男子的身份入仕,又素来不喜这些,其他人自然不会安排这些碍了他的眼。早知如此,他是如何也不会答应下来,带宫霖语赴宴的。想要了解这些官员的为人品性,多的是法子。那句让这些人退下的话语呼之欲出,可扫到宫霖语饶有兴致的目光时,他突然咽了下去,只是脸色渐冷。 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他试图回避却无法放下介怀的事情。宫霖语的欢喜来的突如其然,仿佛是一日之间非他不可。他在宫内除了安排墨柏照顾她的衣食起居,也有派人时刻汇报宫霖语的一举一动,从读了什么书到吃了什么吃食。若是不忙,他也会按照宫霖语的安排度过一天,以此增进两人的微薄关联。宫霖语的生活轨迹里面没有他,而他也确实只是一个陌生人,两人上下朝时,偶有照面,也是微微点头,便擦身而过。但,这几日的相处,宫霖语对自己的欢喜和依赖不像作假。所以,必定是什么触发了她对自己的好感,可究竟是什么事呢,自己做的旁人能不能做的?顾鸣书觉得自己有些失策,对于宫霖语,他想将所有的不确定因素都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然后毁之殆尽。 若是宫霖语知道顾鸣书的看法,肯定要大呼冤枉。新奇是一定的,对于历史书上秦淮八艳的美名,她着实想要一窥一二。但除了视觉上的赏心悦目,内心毫无波澜,面上也是不动声色。她是看客,也只是看客。而顾鸣书的忧思也实则过虑,怎么会有人再拼尽全力爱自己一场,即使有,那个人也只可以是顾鸣书。 顾鸣书一言不发,宫霖语只以为他想要给当地官员们一个下马威,也没有多加宽慰,所以顾鸣书的面色越来越沉,当地的一些官员更是惴惴不安,整个宴席上倒是只有宫霖语一人安之若素,吃的欢畅。韩大人灵机一动“穆林,给御史大人将酒满上,我们敬御史大人一杯。”其他官员连忙点头应和,“是是是,御史大人,我们敬您一杯。” 叫穆林的小侍袅袅婷婷的走了过来,对宫霖语说“大人,让穆林给您斟酒。”说着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左手蹭上了宫霖语的右手。宫霖语在他过来时,就有所防备。可不知这些优伶是否经过特殊培训,竟让人防不慎防,纵使宫霖语躲得及时,也堪堪被他蹭到了食指。穆林惊慌失措的准备赔礼,但话为开口,就被顾鸣书的盛怒打断。 “顾某受女皇抬爱,任江南督抚,治一方百姓。舟车劳顿,快马加急,奔赴江南境内。见百姓衣不蔽体,食难果腹,心下难安。今日之宴,本是不得不赴,可是见到此情此景,顾某难以下咽,望诸位大人体谅,告辞。”说完拉着宫霖语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唯留地方官员跪了满地。 两人回复,墨竹迎了上来“王爷王夫怎么现下回来了,不是说今日有宴席,可要小厨房再做些吃食?” “打些水来。”顾鸣书并不接他的话,沉声吩咐道。墨竹一愣,却也只说了一声是,就恭恭敬敬的退下。 宫霖语见状,笑着看向顾鸣书“夫人今日好大的怒气,那些地方官员只是蛇鼠之辈,何故为他们气坏了身子。” 话语间,干净的水已经被送了进来,待房间里只有两人,顾鸣书将她的右手浸泡在水里,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擦拭干净。如此,宫霖语哪有不明白的地方 她反按住顾鸣书那还是自顾自擦洗的双手,轻声问“可是恼了我被那小侍触碰,我和你道歉好不好,我也是一时失察。”宫霖语的声音轻且柔,说话时用额尖轻轻的抵住顾鸣书的头。 顾鸣书的声音嗡嗡的“若我说是,妻主可会反感,毕竟我这也是犯了七处之罪。”顾鸣书也不遮掩,想要借此试探她对自己的底线。 “你听说过恃宠而骄这个词吗?”顾鸣书浑身一震,他是有心试探,但不想得不偿失。听到宫霖语这句话,他除了感到急速下坠的失落感,第一反应竟然是如何应对。他按下自己内心的苦涩,只能以他们相处时日不长来安慰自己。没想到宫霖语却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我允诺要给你十足的宠爱,就是率先奉上自己的心,将生杀予夺的权利交给你。在我身边你可以蛮横无礼,可以任性耍小脾气。一叶障目,只要我喜欢你,就可以纵容你的一切,哪怕是失去我自己。所以现在,我只会因为你的吃醋欣喜。” “那你什么时候会不喜欢我呢。”顾鸣书定定的望向她。 “我不知道,”宫霖语坦诚的微笑“喜欢一个人很难自我把控,但从现在看来,时间无期。你要知道,即使生死把我们分离,忘记你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顾鸣书握住她的手,难得在她面前露出强势的一面“如果有一天,你不喜欢我了,一定要告诉我。在我们关系没有破裂到无法挽回的时候,再给我一次机会,争取你。” “好。”宫霖语温柔的点头。房间里两人还在低声交谈,直到香烛燃尽,直到明月高悬,这样直面感情的相处模式莫名让夜色都多了几分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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