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市灯如昼

古诗有云“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古往今来每逢上元佳节，大周朝的花灯集市总是人山人海。作为大周的京城，洛州的花灯集市自然是其中最声势浩大、最豪华的。在这一天的晚上，不再有亲贵士族和平民百姓的界限，遍身绫罗、满头珠翠的大家闺秀很有可能与麻衣粗布的农家女站在一起猜灯谜，还有很多身份贵重的士族子女刻意戴面具、穿布衣，他们撇开随从，力求融入平民百姓之中。　　老李头家的花灯店是一家祖传百年老店，从他还是小李头的时候就已经从父亲手中接过了店招牌，如今他也已经是垂垂老矣当然是扎不动花灯了，正一手捧着只白瓷酒杯，一手拎着酒壶，坐在店门口骄傲地看着店门外的人山人海和自家的看家大花灯“龙王”。那是一条栩栩如生的龙，长约八尺，肚内燃着三十根长明烛足够燃尽整晚，灯骨和灯罩都是精挑细选，坚固而防水，就算刮风下雨也不会变形和熄灭，正是李家花灯店家传的手艺。　　老李头“滋滋”地喝尽了杯中酒，拍了拍大腿，看了一眼正在忙前忙后卖灯的儿子，一把将蹒跚学步的小孙子抱到了大腿上坐着，对他说：“我的孙啊，我李家的手艺以后要交给你啦！”孙子好奇地转着黑眼珠，口齿不清地接口道：“手艺！手艺！”老李头显然有些醉意了，喃喃道：“也不知这大周盛世能持续多久，只盼不要有像四十年前一样的那种兵荒。。嗝。。马乱啦！”　　儿子小李肩头一紧，赶忙转过身来将正在掰着手指流口水的小娃娃抱到地上，对着老爹悄悄说道：“爹，你醉啦，不要胡言乱语！小心祸从口出啊！”老李头仿佛没有听见，自顾自地继续说：“太子无德天下皆知。。嗝。。皇帝老儿身子骨儿又三天两头地不好了。。嗝。。大周边境有西北的琅琊王，南边儿的大楚国。。嗝。。都在虎视眈眈。。。嗝。。还好有大将军王和镇南王。。嗝。。要不然这江山啊。。”　　儿子小李脸色铁青，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捂住了老爹的嘴，把他连拖带抱地扛回了里屋。安置好老爹之后，小李小心翼翼地探头出来看了看店周边，正庆幸店里的伙计在热情招待客人们兴致勃勃地猜灯谜、买花灯，估计没人听见，暗自舒了一口气，突然看到店铺旁一个美貌少女对他浅浅一笑。　　小李顿时不寒而栗。他即刻想到，大周皇帝萧文鼎手段毒辣早有所闻，据说四十多年前这位当时还是文王的他正是在上元节的晚上率领亲信逼宫，手刃当时尚是皇帝的兄长后自己坐上了皇位，之后为了巩固社稷，他杀伐决断、斩草除根，更设立亲信暗卫知更队专做暗访之事，没人见过他们，也没人知道他们是谁，只知道城南张大人虽然官居四品，有一天晚上在自家府中多喝了两杯抱怨了几句皇帝的坏话，不知怎么地被知更队的暗探听去了，第二天还没进皇宫就被剥了官服扔进了天牢，重打五十大板后发配西北，不出三个月就死在西北鸣沙山脚下，至今尸骨无存。　　小李暗自担忧，“这姑娘离店门这么近，不知老爹一番胡言乱语可被她听去了？”不禁拿眼觑之，只见这姑娘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身穿鹅黄色衣衫，头上一支珠钗并颈中一串珍珠项链温润有光。虽然小小年纪，但这小姑娘肌肤白腻无比，容姿极美，看上去天真烂漫。细细看去，一双眼睛竟呈琥珀色，在花灯光芒照射下更显得神采奕奕、与众不同。　　小李在京城开店这么多年，也算见过不少贵族女子，但一看之下只是呆了，想想自家的娘子也算得美人了，但与之相比真是云泥之别啊。正发着呆，只见黄衣少女朝他面前挥了挥手，想是见多了男子对她容貌的讶然，又是很理解地一笑：“店家，这个龙王花灯我要了，多少钱？”小李回过神来，知道她并未在意老爹的话，顿时按下心神答道“姑娘，这个龙王花灯是我们家的看家手艺，一两银子，只多不少。”黄衣少女正要答话，突然店铺不远处起了喧哗。顿时所有人向后看去。　　远远看去，原来是一个小偷趁人多偷了一位客人的钱袋，正巧被同行的客人看见戳穿，小贼逃窜至此已是慌不择路，不慎惊了东市云来客栈牵在路边吃草的几匹马。想是客栈小厮偷懒，马匹的缰绳并未绑牢，几匹马受了惊之后顿时嘶叫不已、又跳又踢地挣脱了绳子，正发疯一样地在灯市里狂奔乱蹿。所有人纷纷想要避开，但人这么多又哪能迅速躲开，顿时你撞我、我撞你，早已经人挤人地倒作一团，正哎哟哎哟地叫，姑娘们的环佩珠翠丁零当啷响了一地。几匹马继续横冲直撞，正向老李头的花灯店狂奔而来，吓得店里的人和周围的客人尖叫不已，小李来不及与这少女再说话，赶紧抱着在旁边牙牙学语的儿子冲进了店内。刚想喘一口气，突然想到，糟了！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看上去风也吹得倒，莫不要被马踩死了啊！赶紧冲出去一看，顿时呆住了。　　在几匹马距离自己还剩不到五步之前，少女已经闪身避开，没有人看清她的身法，她就这么轻飘飘地避过了几匹发疯的奔马，而且在闪身之时手疾眼快地拉住了几匹马的缰绳，势如闪电般翻身上了其中一匹马，嘴里不知呼喝了什么，双手拉住几根缰绳轻轻拽了几下，几匹马嘶叫着人立起来，几个起伏之后渐渐驯服，最后低下了头安安静静地站立着。周围的人都从未见过这般身法和风姿，纷纷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看着黄衣少女，只见她轻盈地翻身下马，鹅黄衣裙飘然翻飞，像一朵美丽的蕙兰花。少女似乎很满意，琥珀色的眸子闪耀着欢快的光芒，拍了拍马背说：“是啦，这样就乖啦！”。转过头来正要对小李说话，变故就在这时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