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惠迷迷糊糊醒来时,他像往常一样,眼睛还没有睁开,手已经向身旁摸了去,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有摸到,他才睁开眼睛看向身旁。身边的被子没有被动过的痕迹,这说明昨夜严淞没有回来睡。 他拥着被子坐了起来,撩开幔帐看了一眼窗外,外面的天还没有大亮,他揉了揉有些疼的脑袋,好一会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想起了,昨夜他和严淞大吵了一架之后,他气的跑回了卧房,一个人趴在床上哭来着,后来好像哭累了,他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那他后来是怎么上的床,谁给他脱的鞋子,谁给他盖的被子? 他想到这,立马掀开了被子,连一件外衣也没来得及披上,趿着鞋子便往书房跑去。 到了书房后,他一把推开门进去,屋子里没有人。他昨晚发脾气扔的满地的笔,和撕碎的纸屑已经被人清理干净了。 他走到书桌旁,那上面有一封写好了的休书,他拿在手里看了看,依然是昨晚她写的那些话,此时严淞不在他面前了,他便决定不撕了,撕了给谁看呢。 他仔细的看了看严淞写下的每一个字后,把休书放进了怀里揣好,这毕竟是严淞的书信,他要保留好。 这时,四九路过书房,见梁惠站在屋子里面,他便敲了敲门站在门外。 “公子,你怎么起的这么早?”四九想起早上大人出去的时候,嘱咐他们不要吵醒公子的,说昨夜公子睡的晚,要让他多睡一会。 “大人呢?”梁惠一面出了书房,一面问道。 “大人,早就去上朝了。”四九看了看天,也纳闷的说道:“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大人走的那么早,连早点都没来得及吃。” “书房是你收拾的?”梁惠把书房的门关上后,又问道。 “不是啊,书房不一直是公子你亲自收拾的嘛,大人从不许我们进去的。”四九摇了摇头,忽又见他家公子两只眼睛红红的,他突然想起昨夜,公子好像是和大人吵架了。 “公子,一会我拿热布巾给你敷敷吧。”四九心疼的看着梁惠,指了指他的双眼道。 “昨晚是你给我扶上床的?”梁惠此时不关心这个,他转过身看着四九。 “不是,是大人,大人见公子睡熟了,她不叫我吵醒公子,是她把公子抱上床的。”四九回想道。 昨夜四九见都半夜了,公子的卧房和大人的书房里都亮着灯,他担心公子和大人吵的太厉害了,公子在有什么事情,他便进了公子的卧房,见公子趴在床沿上睡着了,他本想叫醒公子的,但大人此时从他身后走了过来,一面走一面示意他不要出声。 四九看着大人轻手轻脚的把公子抱上了床,又替公子去除了衣衫,给公子盖好了被子又放下幔帐。 他便疑惑了,刚刚这两个人吵的都要把屋顶掀了,此时大人却又温柔的照看公子。 他以为大人也是要睡了,他便悄悄的退了出去,没想到大人也跟着出来了。他不敢去问,他看着大人去了书房,她一个人在书房里坐了一夜。 梁惠听了四九给他讲了昨晚后来发的事情,他知道今天便是严淞弹劾谢相的日子了,他也没有心情吃早饭,一个人坐在花厅里,等着严淞下朝回来。 他从早上等到了中午,又从中午等到了下午,也没有把严淞等来,却是把母亲等来了。 他见母亲连官服都没有换,便风风火火的跑来他这里,他便知道严淞出事了,他脚下一踉跄便向后倒去,好在四九及时的扶助了他。 “快,去给公子收拾东西,咱们这就回家去。”梁母还没有走到花厅的大门口,便朝着四九大喊道。 “我不走。”梁惠站在屋子里倔强的看着梁母,他都没有发现,此刻他的脸上都是泪水。 “由不得你了,马车就等在府外面呢。”梁母一进花厅,便拉着梁惠的胳膊往外走。 今日早朝前,严淞来找过她,和她说已经给梁惠写好休书了。梁母叹了一口气后,又问了问严淞此事是不是非得做,严淞点了点头后,给她跪下磕了三个头后,便如壮士赴死般的走了。 她今日在早朝上,亲眼看着严淞弹劾谢相,看到谢相对严淞的怒气,也看出皇帝不打算管这件事情。她看着严淞被行了廷仗后,皇帝轻飘飘的就把这件事情交给了谢相处理,她心知严淞恐凶多吉少了。 严淞被押送到大理寺后,她忙托人打听,说人没事还活着,她的心便暂时放下了。 她从京兆府出来连梁府都没回,便连忙来了梁惠这里。可是这孩子,今天怎么这倔强呢,怎么拉也死活不走。这孩子以前不是这个性格啊,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梁母气的两只小眼睛瞪的圆溜溜的看着梁惠,心里担心,一会要是谢相发怒,来严府把惠儿也抓进去,可咋办啊! “你是自己走,还是我叫人绑了你去!”梁母气的撒开了梁惠的手,怒道。 “我不走,我要在这里等严淞回来。”梁惠此时面对怒气冲冲的母亲,气势也没有昨日面对严淞的强了,他低着头看着地面,抽抽搭搭的弱弱的回道,但双手还是紧紧的抱着门没有松开。 “她回不来了!”梁母看着梁惠这样,便知道自己的这个傻儿子是真心的喜欢上了严淞,想当初没嫁时,他还和自己哭哭唧唧的说不想嫁呢,这才几天啊,便死心塌地的跟着人家了,真是儿子天生外向啊。 梁惠一惊,他抬头看向母亲,满脸的不敢相信,“不,不,不会的,我还,还没有接到……消息呢。” “早朝上,她当场被行了廷仗,此时人已经昏迷不醒了。”梁母皱着眉头看着脸色煞白的梁惠,见他的手慢慢的松开了门,梁母一挥手,门外的小厮便进来了,这架势向是硬要拖着梁惠走了。 “关在哪里了,我要去看看她。”梁惠哭着抱着梁母的胳膊哀求的看着她。 “为娘都看不到她呢,你乖乖听话和我回家去。”梁母手一摆,下人便拉住梁惠往外走。 此时,梁惠整个人早已经瘫软了,他想到就连母亲这么大的官职,她却连严淞的面也见不到,他一个后院里的男人更是不能见到人了。而且严淞被打了,又没有人可以给她上药,她的伤要是恶化了怎么办啊? 梁惠越想越后怕,他从早上到现在一口饭也没有吃,此时又听到这样的消息,整个人惊怕的昏了过去。 他再次想来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躺在没有出嫁时的闺阁里了。父亲见他醒来后,握着他的手哭诉。 “都是爹娘不好,没有给你寻上一门好的亲事。”梁夫郎一想到儿媳妇现在生死不知,儿子又怀了她的孩子,身上又揣着休书回来的,他便自责的难受。 “娘呢,孩儿要见娘。”梁惠此时满脑子的都是严淞,也顾不得安慰他爹了,他挣扎的要起来下床去,却被他父亲拦了住。 “大夫说,你刚刚怀上孩子,受不得惊吓,让你好好静卧呢。”梁夫郎本来是想劝梁惠把孩子打了,没了孩子,仗着他娘是京兆伊还是能再嫁一回好人家的。 可是妻主不叫他此时说,她说此事不急,在听听严淞的消息后在决定。他虽然想不管怎么样这个孩子都不能留,可是妻主的话他又不能不听,只得先忍住了。 梁惠听了他爹的话后,伸出手去摸了摸平坦的小腹,“爹,大夫说了,几个月了吗?” “三个月,小孩还没有成型呢,很容易……”梁夫郎忍不住加了一句,很容易打掉的,但话还没出口,便被赶过来的梁母一声咳嗽打断了。 “娘,可有什么消息了?”梁惠听见梁母的声音,连忙抬头问道。 梁母沉默的摇了摇头,“你安心的在家里养着,严淞的事情,娘会去打听的。”梁母说完,她拉了拉梁夫郎的衣袖,两个人便一前一后的走了出去。 “你不许在这个时候,和惠儿胡说。”梁母瞪了一眼她夫郎后,便进了书房。 梁夫郎满心的委屈,想要反驳却又不敢。心想他还不是为他的惠儿好啊,到时候要是严淞真的出事了,他可不能看着他的惠儿年纪轻轻的守寡去! 梁惠又是一夜没睡,他整晚的翻来覆去的想,终于让他想到了一个人来。他还记得当初严淞带着他去崔驸马府邸赴宴时,崔驸马好像是很赏识严淞的,而且严淞要弹劾之前,崔驸马还亲自来家里劝过她的。 梁惠心急的等着天亮,他要和母亲说这件事,崔驸马是皇帝最宠爱的安平公主的驸马,大理寺的人一定会给她面子的,他如果去求了崔驸马,他是不是就可以去看严淞了。 梁惠还不容易的熬到了天亮,他马上跑到了父母的卧房,父母还没有起床,可是他等不急了,他只好站在门外敲起了门。 “你去书房等我。”梁母刚刚醒,还来得及起床,便听见门外梁惠的声音了,她嘱咐了一句,便在夫郎的服侍下起床。 梁母在书房听了梁惠的想法后,摇了摇头,“不可的,我们家和崔驸马没有交情,而且崔驸马之前和严淞走的近,那也是严淞没得罪谢相的时候,这事,你不用管了,你就回屋等消息吧。”梁母看着忧心的梁惠,她昨日没敢和他说实话,现在得知他又有孕了,她更是不敢告诉他,严淞估计这回没命出大理寺了啊。 梁惠见母亲试都没有试就拒绝了他,他只得先回了屋子,一直等到太阳升到半空后,他便从家里的后门跑了出去,他不去试试,他怎么也不会死心。 梁惠在去崔驸马府上的路上,看见了对面说说笑笑走来的沈青禾和武容。他看着这两个人亲密的样子,心一酸,眼泪又流了下来。他和严淞与武容和沈青禾的年纪差不多大的,前段时间,他与严淞也是这样的亲密。可此时,他的严淞却在大牢里等死呢。 “严夫郎?”沈青禾先一眼看见梁惠的,他见梁惠一个人站在路上哭呢,他想到昨日母亲回来说严淞的事情,他忙走了过去。 “你没事吧?要不要我们送你回家去?”沈青禾担心的看着神思恍惚的梁惠。 梁惠看着拉着他的手的沈青禾摇了摇头,他对着站在沈青禾身后的武容道,“可不可以求武娘子一件事情?” “你说便是。”武容为了避嫌站的离梁惠几步远的地方。 “我想去崔驸马府,去……”梁惠说到一半,也觉得自己脸皮太厚了,便红了脸低下头去,说不下去了。 “你如果是为严淞的事情,去找家姐的话,你便可以不去了。”武容话说到一半,见梁惠绝望的抬起头看着她,她忙又解释:“家姐不在府里,她也为严淞的事情正在奔走呢。” 沈青禾不放心梁惠一个人回家,他便和武容一起把梁惠送回了梁府。沈青禾本来是要去看楚玉的,此时也没了心情,他便在武容的护送下也回家去了。 梁惠在家里等了几日后,等来的是严淞流放的消息。虽然严淞被流放永不能回京城,但他还是开心的笑了,最起码严淞还好好的活着不是嘛。 梁惠听到这样的消息后,便和父母说要跟严淞去,父母怎么的也不同意,三个人吵了一架后。梁惠回了屋子,写了一封信后,便在天刚刚亮的时候,一个人带着包裹来到了严淞出京城时要走的城门边等着。 严淞被押送走到出京城的那道城门时,她早已远远的看见一个瘦削的身影等在那里。严淞走近梁惠后,她和押送她的官员求了几句情,那些人便站的远了一些。 严淞看着梁惠劝道:“如今贬谪的诏书已经下来了,你跟着我只会受苦。你是北方人,如何习惯郴州的瘴气?你还年轻,拿着休书再嫁吧。” 梁惠只是不依,他看着严淞,不过几日的功夫,怎么就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了呢。他伸出手去抹了把眼泪,看着严淞良久才说:“妻主,我有身孕了。” 他平日里都是叫她惟中的,今日他特意的唤她妻主,他要她知道,他是她的夫郎。 严淞看着梁惠,又看向他的肚子,她们一直期盼着的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啊。 后来,严淞和押送她的人走在前面,梁惠坐着马车跟在后面,两个虽人一前一后的走着,但好歹两个还是在一起的。 从京城到郴州路途遥远,梁惠在颠簸的马车上产下一女,那一夜繁星布满天空,严淞给她取名为“繁”。 祸患始知情意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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