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01路，是唯一开往岚一中学的公交车。岚一中学在岚一坡上，要经过长长的小道，可以看见湖泊，红色的小山丘，路旁的各户人家。岚一学生坐着将要陪伴他们三年的201，一点一点，靠近学校。　　虽然挤，但他们没想过，以后的他们，能想出“世上最远的距离，是我挤上了201，而你还在挤”的金玉良言。　　车外树木闪过，周忆兮抓着拉环，呆呆地看着一张被阳光晕染的脸。　　他的右手靠在玻璃上，撑着脑袋，戴了半只耳机，眼睛看向窗外，穿着白色校服，牛仔裤，身前一只行李箱。　　公交车里人声鼎沸，他安然如羊，恬静自若。　　察觉到她的眼光，成南瞥了一眼，调整着靠的位置，轻咳了一声，专心回到耳机里和车窗外的世界。　　周忆兮眨了眨眼睛，慢慢看向车外，远去的山，远去的路人，近在眼前的他。　　这是他们第一次自己坐车来学校。上次都是一家人陪着。大包小包，被褥席子。　　新鲜的风景，新鲜的人。　　交好学费，看看教室和寝室，没有好好和家人说再见，匆匆忙忙开始了一周的军训。现在大致知道学校长什么样子，一天下来，该去的地方知道在哪儿。　　终点站的岚一中学，和他们在这每周一别，每周一会中，渐渐熟络起来。　　周忆兮两步并作一步，赶上成南，“我叫周忆兮，高一493班，你叫什么啊？”　　他比她高一个头。“496班，成南。”　　进校门后是一个斜斜的坡，两旁有绿化植被，左边是一个羊肠小道的花园，花园里有颜色鲜艳的小亭子，种着各色的花，右边是郁郁葱葱的树林，树林里有石子路。　　成南拖着箱子，周忆兮换手拎袋子，他们的影子映在地上，右前方。　　周忆兮踏上他的影子，“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我踩你的，我就厉害些，你踩我的，你就厉害些。”　　“不是长不高吗？”　　他们这个地方，小。小到没法因为文化差异嘚瑟。　　周忆兮唠唠叨叨地解释了一路，说了什么自己也不清楚。这是她小时候特爱玩的游戏：我踩你的影子，你躲着，不让我踩，躲不开，你跑，我追。　　追，你啊。　　军训假返校后，为了让班主任对自己班的学生有更深层的了解，学校举行了摸底考。考后两天，成绩排名出炉。　　高考成绩结合入校成绩，制定不同的学习方案和提出相应的学习要求。周忆兮班的班主任彭睿，开始了漫长的私聊模式。　　周忆兮站在人群外，眯着眼睛在红报上找成南的名字。　　班级把成绩用标准的A4纸打印出来，贴在教室后面，班排名和校排名。学校把每次大考的前120名用黑色的笔手写在大红色纸上，张贴在教学楼外的公告栏里。　　她排在89名，成南排在88名。　　“真是旗鼓相当，门当户对，珠联璧合。” 　　缘沐恍然大悟，“不过，你是不是应该配副眼镜？”　　张缘沐是周忆兮的室友兼同桌。军训期间，学校广播整理内务，后教官来检查，唯独缘沐不在，周忆兮帮她撒了个小谎，逃过了教官的责罚。在摸底考中，排在全校前23名，标准的学霸潜质。　　周忆兮催着她这位语文课代表，“还有，还有什么成语？”　　“……天造地设，才子佳人，天生一对，地造一双，天作之合？”　　挨着的那两个名字仿佛要从红纸上挣脱出来，摆动着胳臂，跳着欢舞。　　她憋着笑，“说得好。”　　刚做完眼保健操，成南的班主任伍奕礼拿着他的秘密武器水瓶到班里通知，晚上要开高一全体的思想教育课，分两批，他们第一批。　　7点，却还骄阳似火。挪在科技楼的走廊，阳光射到身上，能感觉晒。　　从教室出来，下楼梯，走过瓷砖贴的空坪。　　空坪上有两座用不同颜色的苗木拼凑的岚一两个大字的花坛。出了铁门，经过两排枫叶树，就到了科技楼。　　一路上，人满为患。手牵手，肩并肩，后跟接后跟。　　以班为单位，一半的高一学生集合在阶梯教室。有的甚至需要在教室里搬凳子，坐在夹道里，像是周忆兮班隔壁的体育班。　　幸好头顶有六个大风扇在空中奋力地工作。　　主持会议的老师们在台下准备着，助理学生在话筒里说，“请各位同学尽快安静下来，天气比较炎热，希望各位克服一下。”　　感觉会议要延误一会，有桌子挡着，周忆兮偷偷掏出手机，朝左边转了30多度，盯着手机界面，把拨弄额前湿发的成南镶进镜头的框里。　　这个角度绝了。　　有人挡着，画面因为没有调好焦糊了。　　正要重拍，手机猛然被人从手里夺走！　　学校明文规定全体学生不允许携带手机，MP3等电子产品。班级里也再三强调，手机是见一个没收一个。　　彭睿曾教育，寝室会进行突击检查。什么手机啊，小刀啊，钢筋之类的，放寝室里也是不安全的。　　看他拿她的手机的手放在身后，周忆兮才看清灯光下的脸。　　体育班班主任何志强沿着过道的空隙走上来，“季恒，干嘛呢？”　　坐在后面的人看得一清二楚，窃窃私语着。周忆兮百口莫辩，只朝着也偏头来看热闹的成南极力否认，又是摇头，又是对嘴型。　　季恒回到座位，快速地删掉手机里的照片，刚要按下确认……照片里，好像不光有他。　　坐立难安的周忆兮，眼看何志强走近，他还在看手机。　　那可是她的手机啊。　　何志强站了一会，和班上的人说了一下纪律，又爬山涉水地回去了，时不时在门口看他们一眼。　　手机毫无征兆地被扔回来，周忆兮两只手捉不住的乱抱，不免弄出了点小动静。　　悄悄地看了一眼照片，还在。　　随着主持会议的老师的妙语连珠所引发的哄笑声，周忆兮偷拍的风波才勉强过去。　　将近9点，思想教育课结束。阶梯教室清场，两扇红漆大门闭合，落锁。　　黑夜路灯下，又是一批长途的迁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