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财神爷的生日。阮大海每年都去南岳衡山祭拜神祇,祈求来年财源广进,芙蓉生活连锁超市日进斗金。 凌晨三点,阮大海何振华就起来了,分别敲开两小只的房门。 “萌萌,该起来了。”阮大海叩了两下房门,房间里的闹铃同时响起来,紧接着传来阮萌萌软糯的绵绵嗓音,“知道了,爸爸。” 阮大海从窗口往里看,闺女果然从床上坐起来,两手揉揉眼睛又捧着小肉脸摇头晃脑的醒神。 小棉袄真可爱呀。 可惜再过不了几年,就要被隔壁屋的竹马小狼崽叼走了。 阮大海想想就气人。 除夕那晚,阮大海买了一套二十米长的圆盘鞭炮往家里赶,市区不让燃放烟火,这次回乡下一定要放个够,越响越旺。 当然啦,这种好玩热闹的事情要喊闺女出来一起的。 右腿刚跨进院子,就看见何意阳在轻薄他家闺女。 这能忍? 阮大海气得把二三十斤的圆盘鞭炮举了起来,准备砸死那兔崽子拉倒。旁边一道黑影迅速蹿上来,拽住他的手夺下鞭炮。 何振华比阮大海早回一步,来喊大孙子回家睡觉。这从门缝里一瞅啊,他老人家瞬间觉得抱重孙子的希望大大的有。 他早知道意阳这小子对萌萌不一样了,刚回来那会还别扭不承认。 “贤侄,千万别冲动!”何振华劝道,“你就这样冲进去,小两口不得臊死啊!” “谁和谁小两口?”阮大海气不过,但声音还是压得很低,“我家萌萌还小呢,就敢当我面吃,我,我……我要揍死他!” “大过年说什么死不死,呸呸呸!”何振华拖住阮大海往门外走,“走远点,我们去那边说。你放心,萌萌意阳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他们就只是亲个嘴,不会干别的,我家大孙子靠谱着嘞!既然发现了,那我们做大人的是不是要正经谈谈啊……” 阮萌萌裹着一件白色羽绒服出来,左手端着漱口杯,“爸,你站在院里干啥?” 阮大海回神,看向自家闺女。 阮萌萌自小乖巧得和只小白兔似的,现在年一过就又长大一岁,阮大海这心里头是又酸又软。 “怎么不穿长袄子呀,等会上山会冷的。” “不是要自己爬上去么,长款的裹腿,不好走。”阮萌萌道,含了口温水准备刷牙。 等她弄好,何振华站在隔壁院子摇手呐喊,“萌萌啊,你弄完了就过来喊你哥起床,臭小子我都喊不动。” 他们两家都是自己起的私房,院墙两米高不到,站在坪中的水泥凳一吆喝,静谧的凌晨听得清清楚楚。 阮萌萌戴上白绒绒的耳罩,路过装车的阮大海,解释一句,“爸爸,你等一等哦,我们和何爷爷一起去,他们应该快好了。” 阮大海撇撇嘴,什么都不想说。 “咦,哥哥你起来了啊?”阮萌萌道。 何意阳懒洋洋的站在院子里刷牙,见她进来便朝她招手示意过去。 阮萌萌过去后,何意阳面无表情的把另一只手塞进她的胳肢窝,取暖。 “噗。”阮萌萌好笑的瞥他一眼。 何意阳有点低血糖,起太早会发脾气的,刚刚何爷爷肯定是吃憋了才喊她过来。 现在天还是黑的,院里一盏旧式灯罩被北风吹得晃晃悠悠。 两家人弄好后,阮大海开车,何振华坐在副驾,阮萌萌和何意阳坐在后面,路上没过多久,两小只就头挨头的蹭在一起睡着了。 何振华给他们盖上毯子,看见自家孙子睡梦中也护着阮萌萌的双手,朝阮大海安利道,“贤侄啊,你就同意吧,我家意阳绝对是最佳女婿。” 阮大海从后视镜中看了一眼,哼道:“叔,您这话太早了,未来谁知道啊。” 没给大孙子做通岳父工作,何振华悻悻叹气,双手一抄靠在椅背上,“我这把老骨头也经不起折腾了,哎,还想将来能看到重孙子一天。大海啊,你受累,一路开到南岳去吧,啊?” 何振华是阮大海的同村长辈,阮大海年轻打拼的时候,何振华也处处提携,帮了不少忙,是以两家关系联系得紧密。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这放在两家人的关系上是再适当不过了。 可对于儿女亲家这回事,阮大海在何振华几次暗示下都没松口。 他顿了顿,诚恳道:“叔,您睡,到地方了,我叫您。” 衡山,佛教、道教名山,供奉火神祝融,传说故事很多,香火旺盛。 阮大海一行人到山脚的时候,不到六点,天依旧是黑的,人群已络绎不绝,两边街道灯火通明。 阮萌萌刚下车,一兜冷风袭来,瞬间打了个激灵。何意阳看见了,帮她把羽绒服的帽子扣上,还拍了拍头顶,眼神示意她不许摘。 “先吃点热乎乎的早饭,再爬山。”何振华招呼大家。 阮萌萌点了一碗馄饨,细碎的嫩绿香菜叶飘在上头,一只只圆滚滚冒热气的白胖馄饨,再放上一勺红艳艳的剁辣椒和黄津津的酱萝卜。 So美味~~ 肉肉的腮帮子一鼓一动,吃得眼睛都眯起来,享受得不得了。何振华和阮大海也被感染,胃口大开,除了旁边冷面神一样端坐的何意阳。 早餐店老板经过,瞧见何意阳动也未动的早餐,心塞得不行。再看一眼旁边吃得脸蛋红扑扑的姑娘,心情舒畅。 阮萌萌快吃完了,眼神扫向何意阳,发现他没动筷,“哥哥,你怎么不吃啊?牛肉粉都快放凉了。” “不是猪脚汤,”何意阳理所当然道,“肯定没你做的好,不吃了。” 阮萌萌:“……” 家里的能和外面比吗?真材实料、环境卫生和心意,哪一样都差远了好不好。 何意阳大概是夸她,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不吃外头的早饭啊? 阮萌萌无力的看向何意阳,带着点哄的语气,“你多少吃点啊,现在天气冷,等会还要爬山,身体要消耗热量的。” 何意阳依旧没动。 阮萌萌放下手里的勺子,商量道:“你先吃一点,等回去后我再给你做一次猪脚米粉。” “馄饨怎么样?”何意阳问,眼神落在她面前的馄饨碗。 “好吃啊!我给你叫碗馄饨?”阮萌萌道。 “不用了。”何意阳端过阮萌萌的碗,又从她手中拿下汤匙,把剩下的两只馄饨吃了,略嫌弃道,“很一般。” 阮萌萌眼睛都瞪大了,他不是洁癖吗,他不是嫌弃街边店面不卫生吗? 干嘛抢她的馄饨,再下一碗不好?真是无语。 何意阳站在门口结账,对里面的阮萌萌道,“傻坐着干嘛,走啊。” 衡山海拔一千三百多米,一行人从山脚下的南岳大庙开始,慢慢往上步行爬山,直到头顶的日光渐渐放亮,看清山道两旁松树的松针上挂着冷寒剔透的雾凇,才堪堪到半山腰。 “爸,何爷爷,你们还好吗?”阮萌萌撑着半山亭的栏杆问,“要不要喊轿夫抬你们算了,就抬到祝融峰下面。” 阮大海两手撑着自己膝盖,呼哧呼哧喘气。这些年缺乏锻炼,每天开车出去应酬,再开车回家睡觉,下车走的路都能数得清。 “叔,喊轿夫吧,这天寒地冻的,他们也不容易,就和他们做笔生意吧。”阮大海对何振华道。 “不行啊,要走上去,显得心诚。”何振华摆手,一阵山风吹来,咳得腰都弯了。 阮萌萌见了,连忙把保温杯递过去,“何爷爷,快喝点水。” 何意阳目光从两位大人面上扫过,直接招手喊了两组轿夫过来。 “爷爷,海叔,您两坐上去吧,心诚则灵。今天气温零下三度,天气预报说下午还有暴雪,我们最好在山上不要耽搁太久。” “哎,好吧。”何振华敲了敲老寒腿,妥协道。 阮大海其实早想坐了,就是何振华还没开口,他不好意思。等他坐上轿子,轿夫试了试,额头上的青筋暴了起来。 轿夫看向何意阳,“小哥,得加钱。” 不等何意阳说,阮萌萌在旁边捂嘴笑道,“加,是得加。麻烦师傅把我爸抬稳些哈。” 轿夫看了看阮萌萌,脸盘圆润白里透红,善意的笑了笑,“妹子,好福态。” “哈哈哈,那是的。”阮大海笑着接话,本来轿夫间接说他胖还不满来着,现在也没脾气了。 半山腰越往上走,路面结冰越滑溜。阮萌萌穿的登山鞋一步一步小心翼翼,也好几次差点摔倒。 路面向上拐弯的时候最危险,前方一声惊叫,接连摔倒三个人,抱坐一团。 阮萌萌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屁股,这平地一摔,肉不多的瘦子肯定疼醉了。 后背忽然贴过来一只手,阮萌萌侧头看去,是何意阳。 “我一直跟在你后面,放心,不会让你摔的。”何意阳道,墨黑的眼眸自信而强大。 阮萌萌一愣,她就想何意阳一双大长腿怎么会落在自己身后,原来是在默默保护。 她抬头把下巴露出围巾,甜甜的回应,“恩。” 红润的唇角微扬,弯弯的杏核眼澄澈如明镜,一瞬间,阮萌萌笑得仿若春花盛开,山间水墨般的风雪刹那都有了颜色。 何意阳恍惚的看着,心脏不受控制的激烈跳动。 阮萌萌的一颦一笑,在他眼里就像缓慢盛开的娇黄月季,花瓣舒展间,绽放在心底最柔软的位置,静静吐芳。 下山时,山顶云海翻滚,能见度不足两米,何意阳阮萌萌和大人分散了。 何意阳掏出手机打电话,两位大人都没接,一扭头,左手牵的某只小胖子正踮着脚抬手触摸冰棱棱的雾凇,手机瞬间跟过去。 “萌萌。” “恩?”阮萌萌回头,维持着踮脚抬手的姿势。 何意阳满意的看着抓拍照片,“都没接,我们坐索道下山,按之前说的在停车坪集合。” “好啊,”阮萌萌想去何意阳兜里拿手机,被他避过去了,“给我看看啊。” 何意阳不让,“看什么,我又没拍你。” 不是我?“那你拍的什么?”阮萌萌问。 “雾凇。” 阮萌萌嘟了嘟嘴,“哦。” 天气预报果然很准,何意阳和阮萌萌刚坐上缆车,山间就飘起了雪花。 一路滑下去,衡山的云海波澜壮阔,屹立天地的黑色山石肃穆庄严。 小小的缆车从中穿过,有种被吞噬的心惊敬畏,也有种浮游天地间的汹涌豪情。 何意阳把阮萌萌抱在怀里,下巴搁在她头顶问:“冷不冷?” 阮萌萌摇了摇头,感受到背后独属何意阳的暖意和气息,不知道想起什么皱起了眉头。 她双眼眨了眨侧头问,“哥哥,我有个事想弄明白。” “恩。”何意阳简单的应答。 抱着喜欢的人看风景,他现在只有一个字形容——爽。 “我现在还能叫你哥哥吗?”阮萌萌很苦恼,“你都亲我两回了,叫哥哥是不是,唔,怪怪的啊?” 何意阳的爽好像倒翻的漏斗,他低头瞅着某只傻子,真能败兴。 又想起她还没开口说过喜欢自己,脸色瞬间不好了,威胁道:“阮萌萌,你喜不喜欢我?” 阮萌萌顿了一下,眼睛疑惑得睁得老大。 腰间的手一紧,她“恩”的一声难耐溢出喉间,惹得何意阳低下头,咬住她的下嘴唇,恶狠狠道:“说。” 阮萌萌脸色通红,对于他两的关系,讲真还是定位不清楚。但每次何意阳亲她或者用那种热乎乎的视线看她的时候,心跳都好快。 她想,大概不需要很清楚吧?何意阳不管是哥哥,还是男朋友,于她都是喜欢的啊。 这一刻,阮萌萌忽然好想笑,也就笑出声了。 何意阳惊讶,“你?” 阮萌萌转过身,双手搂上何意阳的脖子,主动碰了碰何意阳的唇,“喜欢的,喜欢你。” “……”何意阳吞了吞口水,真是要命了。 “唔……” 甜丝丝的声音在衡山香火缭绕、人山人海的求财信徒中,悄摸摸幻化出一缕鲜艳的因缘红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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