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嗓音落入耳中,叶辞有一瞬间的恍神,仿佛又回到了往昔,与他相伴成长的岁月。 叶回其实不算真正的叶家人,他是叶老爷子昔日战友家留下的遗孤。 老战友一生命运多舛,年少时经逢战乱漂泊流离,后来在战场上为掩护叶老爷子负伤,被迫退伍。好容易安定下来,没过多少清闲日子儿子儿媳便双双去世,遗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幼子。 老战友生怕养不活,交由叶老爷子带回了叶家,记在大儿子叶崇的名下。 叶崇的妻子很早就难产去世,老爷子将叶回抱回叶家后,叶崇不再另娶,反而将他视为亲生儿子,悉心教导。 从她出生起,这个人便长伴左右,后来父母去世,更是让她常有同病相怜的感觉。 叶老爷子是军人,信奉棍棒教育,对她严厉有余而慈爱不足,与伯父又始终隔了一层,不怎么亲近。 是以,她这一生那些温柔从容的记忆,竟有泰半是由这个人承载着的。 可是重生以来她所接触到的事情,却都在告诉她,她所眷恋的美好不过是镜花水月的幻象,而真正的叶回…… 叶辞心脏蓦地一跳,陡然回神。 然后,她听见叶回和缓的声音缓缓响起,“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回家呢?” 闻言,叶辞抿了抿唇,明知已经瞒不住了,却有一口气莫名堵在心里,沉闷得让她透不过气。 她把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移开,依旧否认,“叶总,我不懂您在说什么。” “阿辞……” 叶回的话语里满是无奈,顿了顿,抬手将不知何时滑落下来的金步摇重新插回她发间。 因着他的动作,西装袖扣不可避免地触到脸颊,那轻微的凉意,就从金属袖扣上传来,伴随着独属于他的清浅气息。 叶辞有些别扭,下意识退后了几步。 察觉到她的动作,叶回脸上的无奈更甚。 须臾,他弯唇一笑,说:“阿辞,不要同我怄气。” 话音刚落,顾愔凑了过来,她淡淡瞥了叶辞一眼,告诉她:“我都交代了,你承认吧。” 说完,也不管两人如何反应,提着古装裙摆自顾自地转身离开。 叶辞看着她的背影,轻叹了口气,声音透着疲惫,“出去说吧。” 两人并肩走出了片场,绕过三三两两的工作人员,贴着宫城墙根慢慢朝前走去。 早晨的阳光并不强烈,只浅浅的一层淡金铺染在青石板地面上,看得人心里暖洋洋的,格外熨帖。 朱红色宫墙的尽头有一汪湖泊,四周围载着垂堤杨柳,郁郁葱葱,恍若泼洒下来的墨青色帷裳。 叶辞将他带到白石桥上,停了下来,扶着栏杆俯身观赏从桥下游过的几尾锦鲤,极具耐心地等他主动开口。 叶回负手倚在另一侧栏杆上,安静地看了她半晌,才问:“如果不是我自己发现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坦白?” “不知道……”也许永远都不会…… 阳光浮在水面上,随着粼粼涟漪徐徐漾开,不断折出光影。 叶辞被折光晃得眼花,闭了闭眼,转身看向叶回,“你不觉得这件事情太荒谬了吗?” “是挺荒谬的”,叶回很干脆地点了点头,“但我不瞎,身边这个人是不是你,我还是能分得清的。” 他声音轻缓柔和,像风拂柳絮微微摇曳,落在心底,起了些几不可觉的痒意。 叶辞怔愣了一瞬,一时无言以对,索性将视线重新转回湖面上。 “什么时候跟我回家?”他停顿了下,似是想起什么,微蹙了蹙眉,“爷爷这段时间被那个小姑娘气得够呛。” “我以什么身份回去?家人?朋友?”讲到最后,她尾音不自觉带了点微哑,讥讽地摇了摇头。 周围又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时,柳叶沙沙作响。 叶回背靠着石桥栏杆,眼睛凝视着沐浴在暖阳下的叶辞,有一瞬间的恍惚。 像这样本该存在于天方夜谭里的事情突然发生在眼前,他骤然间,竟分不清滋味。 有些烦躁捏了捏眉心,将纷纭的思绪尽数敛去,他状似随意地问道:“你很在乎身份问题?” 叶辞一个“不”字刚到嘴边,不经意瞥见他幽沉的目光,硬生生改成:“对,我很在意。” 话落,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看到叶回眼底才簇起的幽光立时黯淡下来,连唇角的笑意都似乎冷硬了些。 叶辞心跳加速了两下,很快又恢复平缓。 她扬了扬羽睫,若无其事地笑看了叶回一眼,轻声唤他:“堂哥。” —— 叶辞送走叶回回到片场时,丁一一正在满世界找她。 一见到她,立马兔子一样地蹦了过来,满面红光地勾住她肩膀,“阿辞你今天没有拍摄任务了,开不开心?我们去逛街吧!” “为什么?”她今天下午明明还有一场落水的戏,难度颇大。 丁一一幸灾乐祸地眨巴眨巴眼睛,语气轻飘飘的,“因为有人公举病发作了呀。” 说完,见叶辞面露不解,丁一一翘起唇角,笑眯眯地开始科普。 方才顾愔不知道怎么回事,拍摄状态突然变得一塌糊涂,几个最基本的镜头都拍得磕磕绊绊的,数次NG之后,连向来好脾气的许维都发火了。 但许维发怒,顾愔比他火气更大,被许维说了一通之后,便当着众人的面将手里的道具砸了,又把头上繁复的发饰悉数扔到地上,碾着一地凌乱扬长而去。 科普完,丁一一还不忘发表评论,“丢人哪!怎么才貌双全玉树临风的叶副总要有这种堂妹,真替他感到不值!” 叶辞:“……” 她沉默片刻,终于忍不住拧了下她喋喋不休的嘴,“别说了,我去看看她。” 丁一一瞪大眼睛,作势掏了掏耳朵,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别闹,你去干嘛?送上去当炮灰?” 叶辞不语,给丁一一顺了会毛,便绕过她往顾愔的专人休息室走去。 顾愔的反常纯粹是因为叶回对待叶辞的态度,此刻她坐在休息室里,看着三个助理战战兢兢杵在面前,不由得一阵烦躁。 叶辞敲门进去的时候便见顾愔无意识地抠着精心描画的美甲,脸上的愠色显而易见。 “心情不好?” 闻声,顾愔瞥了她一眼,复又低下头继续抠指甲。 昨天见过叶辞后她回了趟叶家,试图通过叶回找出算计她的人。 不料反中了他的圈套,不知不觉间暴露了她与叶辞互换身体的秘密。 那时叶回什么反应来着? 顾愔歪头努力回想。 哦,他微眯了眯眼,一向温和的脸上凝着冰霜,目光沉沉地威压下来,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然后他掀了书桌边上的水杯,一声脆响炸在耳边,他沉冷的质问同时传来。 真好笑,她被迫换了个又老又丑的身体,明明无辜的是她,他凭什么以那种口气质问她?说得好像她偷了什么国家宝藏似的。 回过神,见叶辞依旧站在跟前,顾愔扯了扯嘴角,抬手挥退几个助理后,才讥笑了一声,“来看笑话啊?” 叶辞随意择了张椅子坐下,也不理会她的阴阳怪气,开门见山地问她:“昨天你主动去找了叶回?” “是又怎么样”,顾愔懒洋洋地掀眼看她,“你堂哥蛮护着你的嘛。” “你跟他说了多少?”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交代干净了,想知道他什么反应吗?”顾愔翻了个白眼,“他居然怀疑我贪图你们叶家的财产,他脑子有病吧?” 叶辞沉默良久,心里犹豫着该不该告知她叶回的危险性。 但转念一想,这些目前都只是她的怀疑,能不能说服顾愔不说,恐怕还会打草惊蛇。 她动了动唇,只含糊其辞地提醒道:“以后能避开就躲着点,叶回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对付。” “见识到了”,顾愔不甘不愿地嘟哝了句。 见叶辞要走,她站起身拦住她,语气含着怨怼,又透着几分快意。 “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放过你的,既然你堂哥说我贪图你们家的财产,那我还就贪图给他看了,你也别不甘心,毕竟你现在跟叶家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会算计有什么用,算计来算计去不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反倒让我一个外人占了便宜!” —— 丁一一守在走廊外,握紧手机横在胸前,上面是秦浩的通讯录主页,她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紧闭的房门,大有一发现异样就打电话告状兼求救的姿态。 周誉行她没胆量轻易骚扰,打一经纪人的电话她还是敢的。 毕竟里头要是真闹起来,她就能给周影帝创造个英雄救美的机会了! 这功劳,以后他俩要是成了,可是要给她包个大大的媒人红包致谢的! 丁一一激动得呼吸都急促了些,就在她等得不耐烦的时候,门终于开了。 然后,她就看着她们家阿辞全须全尾地走了出来…… 啊! 叶公举这个小表砸怎么这么没用! 她恨铁不成钢地跺了跺脚,迎上去,一脸的讨好之色。 “阿辞你还好吧?”快说不好,她马上打电话让周影帝过来给予无微不至的关怀…… 叶辞狐疑地瞥了她一眼,随口应道:“挺好的啊,怎么了?” 丁一一:“……” 助攻的人生为什么这么艰难啊?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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