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情之请

“还记得幼年初次见面，互相介绍时，说起自己的名字，你的脸上满是兴奋。傍晚我跟言老师提起这个名字时，你的反应除了惊喜，更多的是惊讶。我想，虽然你从没提起过，但，你一定很喜欢这个名字吧。”　　　　望着暗夜里神色温柔得好似一汪春水的郁哥哥，十三低下头去轻轻蹭了下她先生的胸口，老老实实答：“没错，初得名字的第一天，我不知道有多高兴，跑去告诉了村里几乎所有的叔伯婶婶们。没想到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你却还记得。”　　　　“你不是也没忘记？洲儿，你对我的要求也太低了。你曾为我吃尽了苦头，我～”顿了下，郁珏压低声音道:“好遗憾没能参与八岁以后的你，多希望自从那年相遇，就没有分别，是我～对不起你。”　　　　郁珏低下头，跟十三脸贴脸，几度哽咽。　　　　“郁哥哥，别这样。休听言小宝胡说八道，那些事情，跟你没有关系。不难受，都是我不好，害你伤心了。”　　　　十三忙伸出手，捧着郁珏的脸，神色温柔。　　　　“不，你没什么不好，你唯一的不好就是把所有的苦头都往自己肚子里咽，所有的困难都想一个人去扛。其实这些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你这样坚强，这样倔强，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没能保护好你，让你吃尽了苦头，还受了那么多伤害。对不起，真对不起。”　　　　郁珏神情悲痛，眼眶含泪。　　　　“郁哥哥，别跟我说对不起，你何曾对不起我。你很好，一直都很好很好。小时候是，现在也是。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也全部记在心里。别这样，否则我也忍不住想哭了。”　　　　抬手抹了抹郁珏的眼角，十三哽咽着说。　　　　“好了，听你的，不说这些煽情的话了。虽然不能活在过去，但总要勇于面对过往。所以，当年我走后，那些事情，你讲给我听，好不好？”　　　　“你，很想听？”十三面带犹豫。　　　　“很想很想。”　　　　“那好吧，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要先亲一下，鼓励鼓励。”　　　　十三略带撒娇的话语让郁珏忍俊不禁，一把圈过娇妻，郁珏低下头，满目柔情，眉眼含笑，深深吻上十三甜美的唇。　　　　时光回溯郁家出事那天。　　　　王小健其实也不知道，为何他只是扛着锄头从郁家院门前路过，想抄个近路绕去前坡自家的庄稼地里锄锄草，远远的，却被郁珏兄弟叫住了呢？　　　　说起来，虽然二人念的是同一所学堂，但他因为常常上坡干活的缘故，很少出现在学堂里。　　　　而郁家是后来搬进村里的，平素深居简出，也很少上坡种地，可以说他二人素来鲜有交集。　　　　用他同样憨厚的爹爹的话说，家里有你哥这一个娃娃出去念书就行了。如果学有所成，能光宗耀祖是再好不过。要是没念出什么名堂，还不是要回来种地。　　　　至于你，他爹忘了眼这个小儿子，幽幽说，咱们老实人还是脚踏实地的把祖宗留下来的田地好好侍弄着，来年有个好收成，才是当下最要紧的事情。　　　　所以，其实他跟这位郁兄弟，除了年纪相仿外，其他的无论是同窗之谊还是邻里之情，实在都不算深。　　　　但他是个老实人，有人唤他，于情于理，他觉得自己都应该进去会一会。　　　　于是，王小健放下肩上的锄头，改用手抓着锄头把把儿，腾出另一只手，轻轻推开了郁家的院子门。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他推开的是怎样的一扇门。　　　　院子门被推开的那瞬间，满院子的亲卫兵就动作一致的把枪口对准了入口的方向。　　　　王小健从小老实做人，踏实做事，何曾见过这等仗势。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里，他的后脊心就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子。　　　　“且慢，这是我的朋友，我有话想跟他说，你们先退下。”　　　　训练有素的亲卫兵听到这话，稍稍犹豫了下，往后退了小半步，背脊微躬，手上的动作却还是没有放松。　　　　“放肆，未来家主的话，你们也敢不听？这就是祖父带出来的兵？都给我退下！”　　　　郁珏声音凛冽，有那么一瞬，年纪稍长的卫兵们仿佛看到了自家老爷当年的威风。　　　　见来人只是个扛着农具的小男孩，带队的首领瞳孔微缩，挥了挥手，卫兵们随着他毕恭毕敬的退到郁珏身后。　　　　目瞪口呆的望着郁珏兄弟用自己听不懂的语言跟一群鼻梁高高的黑脸士兵叽里呱啦的说了几句话，似乎还动了气。然后，那群瞧来十分可怕的士兵们就放下了黑漆漆的武器，转身退到后面去了。　　　　好恐怖，刚才指向他脑袋的武器是传说中的枪吗？那群士兵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面貌跟村里人不太一样，说话也听不懂，是海岸对面的西陆人吧？　　　　那郁珏兄弟是谁？又是为何能使唤得了这些西陆士兵？还有郁母身边站着的那位穿着笔挺制服的高个子男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大人物。　　　　他们来钟家村干嘛？是为了带走郁家母子吗？郁家母子到底是谁呀？　　　　老实人王小健苦恼的抱着锄头把儿立在院门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郁珏朝满脸疑惑的王小健勉强挤出个笑，招了招手道：“小健兄弟，我不能随便走动，麻烦你过来些，我有话想跟你讲。”　　　　似乎怕王小健不放心，郁珏又加了句：“别怕，这些人是来找我的，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哦哦好，有你在，我不怕的，郁兄弟。”　　　　老实人王小健点点头，小心翼翼瞅了眼对面威武的士兵们，虽两股颤颤，却仍努力按住惊惧往郁珏身旁挪去。　　　　“郁兄弟，我过来了，有什么话，你说吧。”　　　　“小健兄弟，知道你会从这儿经过，所以我一直在等你。你我同龄，虽接触不多，我却知道你是个善良可靠的人。故而很冒昧的把你请了过来，还望你见谅。我有两个不情之请，万请你答应我。”　　　　朝王小健深深鞠了一躬，郁珏不紧不慢的说。言语间尽是从容，丝毫瞧不出半分兵临城下的惶恐。　　　　同龄人王小健偷偷忘了眼不远处一排露出个尖尖儿的黑洞洞枪口，又瞅了眼气质出众的郁珏，不由自主吞了口口水说：“郁兄弟，你客气了，谢谢你看得起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你尽管说。不过，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因为除了小九，很少有人从这里经过。母亲告诉我，最近每天上午这个时候，你都会路过这里。所以我特意等到你，有两个不情之请想拜托你。”　　　　“哦，什么事啊？”　　　　“时间紧迫，请容我长话短说。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小九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她性子倔的很，我怕她～”　　　　郁珏顿了顿，又道：“所以我想请你帮我把她带过来，让我跟她见最后一面，这是我的第一个请求。”　　　　“这个好说，我一定办到。那第二个呢？”王小健爽快的应。　　　　“第二个也是关于小九。她太固执了，我实在放心不下。我可能回不来了，所以，我不在的时候，还请你能力范围内，帮我多关照一下她。但，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还请千万别告诉她，就让她慢慢忘了我吧。”　　　　郁珏闭上眼，满目苍凉。　　　　“这个也好说，作为同村人，能帮的，我一定会帮。不过，”迟疑了下，王小健说，“小九好像是挺倔的，如果她忘不了你怎么办？”　　　　郁珏苦笑了下：“不会的，她很坚强。虽然这样说很奇怪，但，以后就拜托你了。这是我从小就带在身上的玉佩，我把它送给你，就当是对你的报答。小小礼物难表心中谢意万千，还望你收下，莫要嫌弃。”　　　　“郁兄弟你也太客气了，又不是啥大不了的事，说啥谢谢啊。这玉佩一看就很贵重，我可不能收。”　　　　“也许对你来说没什么，可对我而言，她就是我的整个世界。我知道并不是所有感谢都能用俗物表达，但，还请收下吧。”　　　　“不行，这么贵重，被我娘发现了，肯定以为我是在哪儿偷的，准得把我往死里揍。郁兄弟，我不要，你自己拿着吧，或者送给小九当个念想也行啊。”王小健摆摆手，这样建议。　　　　“不行，就是要她尽快断了念想才好，否则～即便再也见不到了，我也会遥遥祝福她，希望她能永远平安幸福。而我，”望了眼自己的掌心，郁珏面带苦涩，“只会带给她无尽的痛苦。”　　　　说完，不由分说的把玉佩塞到王小健怀里，把他往后一推，郁珏抱了抱拳又道：“小健兄弟，你的恩情郁珏来生再报。时间不多了，还请快快帮我把小九带来，我想跟她当面告个别。拜托你了。”　　　　等王小健急匆匆拽着小九跑到郁家院子旁，却发现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