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入浣衣局的第五日,云珩觉得这日子算是稳妥。除却共事奴婢的冷言冷语,这里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暗箭之患,当真是好得太多。 如若不是当日对临终前的母妃发下毒誓,她或许还真就愿意在这浣衣局里浑浑噩噩的过了这辈子。 云珩边想着边将衣服晾到竹竿上,冰冷的水顺着手腕一路流淌下来。 已过了小寒,天气愈发寒冷,这双手整日泡在冰水中,红通通的泛着紫。今日还觉得有些痛痒,大抵是生了冻疮。 昨日同屋的秀玉为自己抹了些膏药,但收效甚微。 但是秀玉说这药膏可是花了大价钱的,用处好得很,所以云珩并不打算同秀玉说这冻疮一事。 大概就是自己命苦,天生的没命享福,云珩在心里告诉自己。 池子里的衣服大半浮在水面,有的衣服钻了气,正在水面鼓鼓的浮着,慢慢漂到那头去。云珩取了竿子把衣服挑回来。 不远处一同浣衣的几个奴婢正在碎嘴,声音不大,但是云珩耳清目明的,听了个大概。 “碧玉,你取些澡豆来,这衣服着实难洗。也真是晦气,竟也轮上我洗这疯女人的衣服!”说话的是刚贬来浣衣局的翠珠。 “你声音且轻些。”有奴婢急急慌慌地拦住了她的话,畏畏道:“就是疯了,她那身价也咱们高得多,别让她听到了,找你的麻烦。” 翠珠平日来在这浣衣局也算半个掌事的,趾高气昂惯了,心中不服气。比适才说话还重了几倍:“听到了又怎么样!现在先皇驾崩,新帝即位,她个前朝妃嫔不就是落水凤凰。如今更是被贬到了这种偏僻地处,比这身价,她和我们,差得了多少,再说她左右不过是个破烂货!” 旁边几个奴婢都吓得不敢说话,这翠玉来这浣衣局不久,便也不知道那女人的厉害。 可是她们自个儿不敢做这等不要命的事儿,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再说那翠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趾高气昂指使别人惯了,其他人心中对她颇有不满之意,便也只听着不作阻拦。 云珩默默听着,突然觉得手中一空,抬眼看去,却见秀玉将那衣服挂到竹竿上。 “天气干冷,姑娘你往年定是不曾受过这般冷寒。你先放着,我来做这些粗活。”秀玉说着便要弯身去挑衣服,云珩伸手阻拦。 “没有必要的,这几日浣衣局里人少衣多,人手已经使不上来了。我没那么娇气的,你去别处帮忙吧。” 秀玉了然一笑,凑近云珩低声道:“那些口舌之快的人,你不必多心,不理就行了。” “我知道。” 秀玉临走又道:“过些时日,又会来一批罪奴来浣衣局,手上的活也会轻些的。”随即又把一盒膏药放到云珩手中:“还有这是防干裂的药,日常抹些在肌肤上,就行了。这么好的一双手可别这么被糟蹋了。” 云珩点头明白,目送她远去。 手中放着的膏药散发着淡淡清香,大概是真的对干裂有用。随后云珩手慢慢收拢,将膏药放入袖中,转身继续浣衣。 发现那头碎嘴的奴婢们,竟还在絮絮叨叨着闲话。 云珩一边默默听着,一边浣衣。等衣服都浣好,不觉日暮西山,云珩擦干了手,回了院子同其他人用了晚膳,收拾好一切,匆匆洗漱休息。 ———— 翌日天亮,云珩更衣出院子,便觉气氛不同。每个人都安静无言,只低头做事。 云珩不好多说些许,回了自个儿的位置浣衣。趁着众人各忙其事,扯了秀玉问发生了何事。 云珩直觉事情反常,果见秀玉左右张望,见其他人无暇顾及这处,方才轻声说出事情真相:“是翠珠,昨日夜里头无端的没了。” “没了?”云珩语气难掩惊讶。 秀玉不敢胡乱言语,只模糊道:“便是昨夜里头没了,大抵是吃不了苦,就这么去了。”说着欲言又止,默了片刻终是没忍住方又说道,“听说今早发现时,身子都僵硬冰冷了。说是昨日她说了不该说的话,糟了应得的报应。” 报应? 云珩明白,什么报应,不过是昨日对臧妃出言不逊,遭了别人的报复罢了。 秀玉说着便指了指东南头一处朱门紧闭的宫院,告诉云珩:“那就是臧妃的住处。传言她是先皇宠妃,先皇驾崩后她一夜白头神志不清,陛下仁慈便将她送到这处来。这一来就好多年了,浣衣局里头的奴婢都知道她性情很多变,手段也诡异,姑娘你可千万别去招惹她。” 秀玉眼神中带着警告意味,云珩点头答应,但嘴角的笑意带着了然的轻讽。 秀玉忽又问云珩:“我昨日赠你的膏药你用的可好?” “膏药用的甚好,多谢了姑娘的好意。”云珩笑道,“这膏药怕是用了姑娘大价钱,姑娘大方赠了我,我真是承受不起此等厚意。” 云珩说这话,确实在试探她。 秀玉听得这话,神色显得不自然,含糊道:“你便收下吧,这算不得贵重东西。” 云珩淡淡一笑,目光却不禁望向东南处那院落。 紧闭的宫门外连同绿树红花都是枯萎之状,从这远望去灰白色城墙伫立那头令人压抑,偶有鸦鹊疾然低低飞过,亦是无任何声响,一切都是死气沉沉。 云珩不住暗暗盘算着:原来这便是臧妃住处,倒不知臧妃有何手段……但无论如何也该如何让她说出秘密。 秀玉见云珩发呆,敛了眉目暗想心事。见云珩许久未有动静,便又开口道:“姑娘,你的手怎这般红肿。” 感觉到有人握住自己的手,云珩回神看秀玉的手抚摸自己的掌心,静默不语。 秀玉自顾自地道:“当真是辛苦姑娘了,这双手本该是细腻娇嫩的,如今却这般的不堪,真是造化弄人。我屋里头还有些药,晚些时辰我再给你。” 云珩见她这般上心,也懒得推脱,只由得她开心。 这浣衣局规矩向来繁琐,今夜轮到云珩守夜,需等到三更方可回屋换人。 这守夜就是个闲活,偌大的浣衣局除却浣衣奴婢,来往者甚少,危险之事鲜少发生。云珩本打算寻个地方休息片刻。 只是白日里秀玉说要晚些时候等得空闲送药过来,云珩只好在廊道处等她。 这廊道尽头处连着臧妃宫院,略显阴森凉意。云珩一面想走近看看那宫院,却又担心无端生事,便也故意离得远些。 而对于秀玉这人,她只信了半分,秀玉执意送药来,便也随得她。倘若真要倒行逆施,那也就由不得自己心狠了。 等了半个时辰方等到秀玉缓缓出现,云珩坐在廊椅上,不动声色看着她。 “姑娘可是等得急了。”那秀玉满头大汗,气喘吁吁道,“适才坏了些事,耽误了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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